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煎熬之中,从前的那些过往都渐渐远去,与赵璨的事情也慢慢被抛开,而混堂司平淡得简直有些枯燥的新生活,则在他面前一点一点的展开。
雷霆雨露俱君恩
文会结束是六月的事,这时候天气已经十分热了,平安每天躺在房间里休养,简直像是住在个大蒸笼里,汗流浃背。——他这个级别,是没有资格用冰的。
这也就罢了,热了最多忍一忍。可他身上还有伤,天气这么热,虽然用了上好的药,到底还有一部分创口发炎灌了脓,整个被打了的后半截都肿了起来。
平安不愿意麻烦有泰,或者说也不愿意在有泰面前丢人,只好自己忍着。他倒是想自己处理,只是位置实在是不太方便。
偶尔自暴自弃的时候,平安觉得让这伤口就这么着吧,好不好也没什么意思。痛苦让人清醒。
但等这个念头过去了,又会艰难的举着镜子折腾自己能够碰到的伤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穿过来两眼一抹黑的时候都熬过来没死,现在死就太亏了。
又有时候,平安实在受不了了,甚至会狠心的想将整块疤全都撕下来,彻底清理一遍,在阳光下、风里晾一晾,说不定就好了。
只是最后也下不去手。
这天平安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天气太热,睡是睡不着的,但脑子里晕乎乎的,左边装满了水,右边装满了面粉,摇一摇,便成了一脑袋的浆糊,迷迷瞪瞪的倒在床上。
有泰来送饭的时候叫不醒他,上手一碰,才发现他竟然发烧了!
这可了不得,混堂司是宫中地位最低的一个衙门——还有个垫底的浣衣局,但浣衣局并不在宫中,而是设在了宫外。
处于最底层的地方,这里当差的人即便是病了痛了,也只能自己熬过去。熬不过去,一卷席子丢出去也就罢了。若是病得重了,又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索性挪出宫去,什么时候能回来了,再说。
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生病是个顶要命的事,就算性命无虞,出去了之后什么时候能回来,可就说不定了。——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在宫中当差,虽然是身体残缺了一部分,但是待遇远比宫外好得多。背靠着这天家富贵,哪怕做的是最脏最累的活计,说出去也是极体面的。反而是出去了,不男不女,想找个差事都不易。
像平安这种,竟然能在宫里养伤的,才是少数。其他人带着伤也必须当差,不能当差就送出去,自然有更多的人要来顶这差事。
所以现在有泰即便是有心帮忙,别说太医,他连一般的退烧药都弄不到。
好在还有别的路子可走。
……
平安其实并没有睡着,就是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睛,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他感觉到有人揭开了自己的被子,热风一下子滚进来,急得他背上又出了一层的汗水。然后衣裳似乎也被褪下,有人含含糊糊的说着话,只是无论如何努力,也实在是听不清。
许是有泰来了,平安迷迷糊糊的想。他想开口招呼一声,却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于是只能昏昏沉沉的任人摆弄。
屁股上猛然一疼的时候,平安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有人发现了自己的伤处,正在给自己清理。
这是万分羞耻的一件事,平安有些不安,动了动身子想要醒来,但却只是徒劳。很快他又重新陷入了昏睡之中,连意识都不再清醒。
只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忽远忽近,出现在脑海里,却不及深思。
等他再醒来时,发觉房间里竟是十分凉爽。平安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确定自己还是在混堂司的那间小屋子内。可怎么会凉爽起来呢?别说此刻夕阳落山,晚霞千里,即便是到了夜深人静,也还是热得厉害。
平安动了动身子,发现这一场下来,浑身又酸又痛。他忍着这酸痛的感觉,艰难的转过脖子,朝房间里看去。然后就看到了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呢。
他立刻脸色一变,“你不是说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吗?”
赵璨闻言,脸色却连一点变化都没有,“谁让你这么蠢,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若是不来,你就要死了。”
平安眼神一凝,忆起迷迷糊糊时的感觉,再感受一下身上,似乎的确比之前清爽了许多,显然是被人清理过。而这个人,除了眼前的七皇子赵璨,不作第二人想。
难为他金尊玉贵的长大,受到最大的委屈也不过是不被宫中众人所重视,这会儿竟然能不避脏乱,亲自动手替自己清理患处。
平安觉得自己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了。顿了半晌,只好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赵璨道。
平安也就真的不问了。但是这混堂司中,真正确切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方便随时通风报信的人,还有谁?除了有泰,他可是一个人都没有见过。
平安有些好笑。
原以为是自己落魄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