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半个月的筹备,永嘉的天水染坊在阴历二月初开张了。地点选在汴京城东门外。染坊的工作坊旁边接连着店铺,后面还有个小宅院,作为住所。
德昭帮永嘉雇了几名伙计,担任载运布料、搬抬染缸等粗重工作。永嘉又雇了一些有染布经验的女工,在女工们之中选出了数名工头,与荇儿各自负责监管每一种色系的染製过程。
荇儿管的是所有的绿色染缸。在几缸绿染料可出的各种深浅色调之中,一定有一种是永嘉最爱的天水碧。
染布手续繁杂,从提炼染料、调匀染料,到浸染、漂洗、晒布等等一系列过程,足够让人从早忙到晚。永嘉虽然只管点货与记帐,却也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儘管天水染坊的產品色泽光鲜,永嘉与荇儿都认为不亚于过去唐国宫中染的丝绸,生意却相当清淡。到了阴历三月底,永嘉与荇儿一起结这个月的帐,发现收入还不够付雇工们的工钱。两人都不禁愁容满面。
就在这一天,德昭的贴身侍卫洪祥送来一封信,起初是李煜差人送到德昭府邸去给永嘉的。德昭特地派洪祥把这封信转过来。
拆信的时刻,永嘉有些忐忑,唯恐信中有任何坏消息。看了信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李煜只是把他新写的一首小令《相见欢》寄给小妹看: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永嘉看完了这首新词,仰起脸,悠然长叹。
“公主为何叹气?”改不了口的荇儿在旁问道。
“这是我六哥所写过最好的一首词!”永嘉讚叹道,同时眼睛溼润了起来。
“公主以前总是批评皇上只会堆砌辞藻,现在竟然被他写的词所感动,可见这首词是写得特别感人了。”荇儿感慨道。
“这首词跟他以前的作品最大的不同,在于出发点。”永嘉解释道:“以前,我六哥填词,都是为了写而写,只是在炫耀他自己的文釆,当然不会打动人心。只有这首词,是真正有感而发。他这首词写的,虽然只是他自己看到落花的感伤,却是很多人看到落花都会有感触。言人所欲言而未能者,才是真文学家!况且,这首词含蓄蕴藉,意在言外,令人低廻不已。我敢预言,六哥这首小令会流传千古!”
”啊!”荇儿惊叹道:“真没想到,公主会这样盛讚皇上的词!若是从前在宫中,皇上听到公主如此美言,真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以前皇上总说,只可惜宫中有一个人不欣赏他的词,就是指公主。”
“那只不过是,当时只有我一人敢对他说实话罢了!”永嘉苦笑道:“假如今天唐国还在,他今天还是皇帝,还整天有臣民歌功颂德,后妃争相献媚,他也写不出这首好词来!如此说来,人生确实是有得有失!”
“公主能这样想就好了!”荇儿表示欣慰:“碰到困境,一定要想开一点才行。”
“不想开一点又能怎么办呢?”永嘉感叹道:“染坊一直在赔钱,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要是只想维持我们俩的生活,我倒还有点首饰可以变卖,再撑一阵子。最烦恼的是,德昭哥的投资,根本没法子还他,可我又最怕欠他!”
“公主别着急!”荇儿劝慰道:“染坊才开了不到两个月,名声还没传出去。生意应当会慢慢做起来。”
荇儿稍加思索,又提议道:“明天是初一,不如一早去大相国寺烧香,求求菩萨保佑染坊生意兴隆!”
永嘉点头答应:“也好!”
于是,次日清晨,永嘉穿上了自家染坊出品的天水碧绸绢裁出来的衣裳,荇儿也穿上自己亲手染出来的天水碧棉纱做的衫裙,两人一同前往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一个月有五天把庭院开放给小贩们摆摊。这一天正好是其中一天。主僕二人烧过香出来,看到芍药盛开的庭院之中有好多摊位,而一个个摊子上除了时果、腊脯之类食品,也有蕈席、屏幃、鞍轡等用具。她们俩不禁动起了脑筋,暗想是否也该来摆个摊位?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走过来,说道:“打扰两位姐姐,我名叫小鹃。我家夫人想请两位过去说几句话,不知可否移驾一下?”
永嘉与荇儿互看一眼,都觉得无妨,就同意了。她们俩跟着小鹃穿过一批人潮,很快看见一株大树下,栓着的一匹骏马与停着的一顶官轿旁边,几名丫鬟簇拥着一位衣饰华丽的中年贵妇,旁边还有一名剑眉星目的少年公子,身量约有后世公制的一米七六,体型清瘦,颇显瀟洒。
永嘉与荇儿都猜:这两位一定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一对母子。
小鹃走到那中年贵妇面前,屈身行礼道:“夫人,小鹃把您要见的两位姑娘带来了。”
“嗯!”贵妇轻轻点了一下头,就转向永嘉,问道:“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敝姓李,单名恬,恬静的恬。”永嘉答道,又指向斜后方的荇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