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一床被子似的。
陈湛捂住嘴,忍了忍,还是冲到床边,拉出恭桶,呕吐起来。
胆子大是一回事,可是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对人类而言几乎如同精神上的酷刑。全靠指甲拼命地抵在掌心里,云猎才把喉咙里翻涌起的酸水压下去。
这只是游戏而已。都是游戏,是编造的虚拟数据,不是真的。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
必须用这个念头机械性地填满大脑,才能让思绪停顿下来,不去思考这幅画面意味着什么。也须得这样,云猎才能有力气将自己被压住的衣角抽出来,从床上站起来,拍一拍陈湛吐得发抖的脊背,递去一瓶水。
眼下这个情况,她没法将话说得太清楚,只能似是而非地借了一句隐语:“别怕。都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没关系的,不要着了相。”
“……对,是假的。我不怕!”
陈湛漱了漱口,试图扯出一个笑容,不过看起来有些苦涩。
青陆听到她们交谈,往这边望了一眼:“师尊,要将店家叫来么?”
“不用。”云猎摇摇头,“他说了‘关门不能再开’,眼下情况未明,我们先不要违反规则,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只是无论再怎么缓解了恐惧,终究没人愿意盯着那团血肉皮看。视线齐刷刷投过去的时候,连青陆也忍不住动了动嘴角,将手上火光往远处移开些许。
“这套服装……看起来很华丽。”
云猎本来下意识想用剑鞘去拨布料,转念一想,又觉得以景照那副脾气,只怕用酒精消毒八百遍也受不了。最后她还是收回手,只冲死者身上的衣服打了个手势:“里边是丝绸做的,外衣是缎面斗篷,样式也很精致,想来出身非富即贵。”
“这里是上房,确实要有些家财才能住得起。”青陆疑惑道,“只是,如果死者是有身份的人,为什么遗体会被丢弃在客栈里,无人过问呢?”
“都说豪门多秘辛,也许正是因为他有身份,才会令某些人巴不得他悄无声息地死去吧。”
陈湛缓过来之后,也参与进这场讨论里,很快便根据现实中丰富的观影经验得出推论。
“也有可能。不知道是在这间房里出的事,还是被人转移藏匿至此——不论哪种,都说明有人想要掩埋此事。”云猎一边思索,一边硬着头皮翻了翻衣料,从腰带间找到一块玉佩,錾珠长络,贵气逼人,刻着繁复字样,“——看起来,这玉佩可以提供某些论据了。”
青陆靠过来,为她照明。
云猎手上加重几分力道,将玉佩扯掉,登时碰乱了原本勉强维持着平衡的人皮堆。
她连忙用手背衬了一下,将“人”放稳,低声说:“抱歉。”
火苗一闪一闪地跳跃着,将青陆瞳色照得深浅不定。她问:“师尊说,这些都是假象,为什么还要道歉呢?”
顿了顿,青陆接着说:“又不是师尊这么做的。”
云猎没想到青陆会这么问,怔了一下,笑道:“是,你说得对。可能是出于人类本性吧,听到妊娠就觉得肚子疼,听到梅子就觉得嘴巴渴;看到这样的场景,便总会觉得,如果他有意识,当时一定很痛。”
听到这两个例子,陈湛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刚才受的一串冲击太过激烈,也许是在这昏黑雨夜里飘摇的一豆焰火太过虚幻,在眼下这个时刻里,云猎感觉自己的心还在砰砰跳着,理智撬开一角,带来难以平定的感觉。
有些平时不会流露的情感正在涌动,有些平时不会剖白的话语想说出口。
她看着青陆那双被火光染成绿色的眼睛,半开玩笑地回忆道:“我认识一个小说家——喔,就是写话本子的人。她也总这么想,觉得话本里的人物虽然虚假,但是因为故事发展而遭受的痛苦却很真实,所以不愿意让角色经历太过悲惨的处境。”
青陆问:“那后来呢?”
“后来她就转行了啊。”
云猎将玉佩攥在手里,微笑着摇摇头。
很小的时候,她从姥姥的抽屉里翻出过几本杂志。
都是这个年代难得一见的纸刊,保存得很好,但页角还是微微泛出黄和脆来。目录里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大部分令人陌生,少数曾经见于当代文学史尚未定论的边角段落里,还有一个亲近得最特别,唤做“云昭”。
她坐在书桌下面,悄悄地翻完了姥姥年轻时候写下的故事。
温暖、热闹、和平,能看出叙述者一腔蓬勃明亮的理想主义与少年胸怀。
当时云猎已经长得很懂事了,所以她从来没和姥姥说过自己的发现,没问过姥姥为什么写,也没问过姥姥为什么不再继续写。
她只是从那一天下定决心,不管别人会不会说这么选择是在浪费她的分数,都要读文学系。
要离姥姥喜欢的那个世界,再近一点。
这故事说出来平铺直叙,也不知道青陆会不会觉得有趣。她看起来有些迷茫,似乎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