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震惊地张大了嘴，那边周霖忽然扭过头用通红的眼睛瞪了她一眼，口型无声地吼出了三个字：好好拍。

周霖瞪人的时候神态一如往常不耐烦，但脸上的泪痕却又是货真价实的。

赵磊这才隐约意识到，这或许也是一种调动采访人情绪的办法。

很多时候人面对镜头的时候容易端着自己，因为下意识会觉得让别人围观自己情绪崩溃是一种丢脸的事情，所以百分之百的情绪在镜头面前的呈现也就大打折扣，感染力也会随之下降。

对于编导而言，如果想要尽可能地让对方放下戒心，最好的办法就是陪着采访人一起“丢脸”。

就好像是在酒吧里抱头痛哭的人一样，将自己的情绪也交出去。

这他妈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赵磊不敢浪费周霖好不容易调动出的情绪，立刻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屏幕上，只听周霖用哭得沙哑的声音说道：“妈妈突然去世了，一定很难熬吧，很抱歉，这一切都是我们造成的。”

妈妈……抱歉？

赵磊摇镜头的手一顿。

周霖像是丝毫不在意脸上的水渍，就这样狼狈不堪地一边擦一边问道：“那天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们吗？”

王思凡也有些吃惊，原本还想着不能在学术金鱼的人面前太过失态，结果没想到对方竟也跟着一起哭了，她心下一松，情绪便愈发不可收拾。

她抽噎道：“前段时间出了那个食物中毒的事情，我就特别紧张，怕他们吃出问题，在群里分享了很多这样的东西，谁知那天我妈吃早饭的时候突然和我们说，她最近在抖音上又看了我推荐的那个学术金鱼的视频，说我是紧张过头，还说什么，其实只要环境干净，泡几天都没事，后头我们就吵了起来……我当时以为，她就是跟我犟，没觉得她会真的践行。”

王思凡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结果，就没过几天，我妈她真的泡了木耳，她自己偷偷泡的，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至少泡了一两天了，我让她别吃了，但她非说是早上才刚泡上的，我和她怎么都说不通，她还拿出学术金鱼的视频来教育我，我一气之下直接把整碗都倒了就去上班了，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捡回来吃掉……”

王思凡悔恨到极点，想让时光倒流，但一切却早已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我知道，她肯定是为了之前的事情赌气，因为学术金鱼是我推荐给她的，说什么她都信，我就是后悔，早知道这样，我压根不应该让她接触这些，去医院的时候我还在怪她，但我没想到，那就是她最后一次骂我了……医生说她吃的量很大，肯定是一个人把家里三个人的份都吃了，如果不是这样，或许进医院的，就是三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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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思凡哽咽着讲完了对妈妈的全部回忆，周霖已经陪着人哭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甚至王思凡都看不下去，反过来给周霖递了纸巾，安慰道：“这也不是你们的问题，毕竟你们只是来拍片子的，如果学术金鱼真的愿意道歉和赔偿，你们能来就是帮我大忙了。”

赵磊看着周霖面不改色地拿纸巾拭泪，眼睛都哭肿成桃子，内心却隐约猜到他这么做的原因。

既博得王思凡的同情，也调动采访人的情绪，是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最重要的是，这对于那家伙自己来说……

赵磊看着周霖陷入沉思，半晌却见人扭过头来，虽是顶着一张刚哭完十分凄惨的脸，但讲话还是一点都不客气：“拍空镜去，还要我提醒你吗？摄像的眼力见呢？”

赵磊翻了个白眼，心想亏她还想去安慰，结果这人倒是半点领情的样子都没有。

她原来仅有的一点同情心此时给人搞的烟消云散，当即不情不愿地从架子上下了机器，进屋去抓和李丹有关的空镜去了。

李丹才去世两周，家里的东西也几乎没有换位置，也因此赵磊按照刚刚王思凡说的，轻易便找到很多李丹留下的痕迹。

被分门别类摆好的瓶瓶罐罐，放在客厅角落里的清洁用品……

赵磊转过一圈，最后进了厨房，按照内容，厨房里的镜头无疑是最重要的。

赵磊本想着拍一些打开橱柜看到里头油盐酱醋的镜头，增加片子的烟火气，谁料想每个柜子打开里头几乎都是空的，只摆着寥寥几个锅，而所有的调料瓶竟全部被放在灶台上，因为数量众多，也几乎占掉了灶台的大半。

橱子里明明有很多地方啊？

赵磊察觉到这点后不由感到一阵强迫症发作带来的难受。

在她家里，由于衣服和摄像设备众多，归纳和摆放向来是有讲究的，赵磊简直难以想象她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台面上的样子。

“在拍什么？”

正在赵磊犹疑要不要拍这堆放在桌上的瓶罐时，周霖从外头进来，眼睛虽然还是红的，但是其他地方都已然恢复了正常，连带脸上那种欠打的表情都回来了。

趁着王思凡不在，赵磊顿时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