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栗山真司近两年特别爱穿宽松长袖,能将半个手掌盖住的那种。他的衣柜里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衣服。哪怕是在炎热夏季,他也会穿长袖将自己的胳膊遮挡起来,为了藏住缠绕在两条小臂上的绷带,更是为了藏住被绷带掩盖的伤。
这些位于小臂上的伤长长短短,一道挨着一道,血淋淋地纵横在白玉般的小臂上,狰狞又可怖。
最关键的是,这些伤都是他自己抓出来的。在太宰治拿到栗山真司监护权之后。
将栗山真司交给太宰治照顾前,织田作之助曾郑重其事地与小孩商量过这件事。两个大人没有瞒他、没有糊弄他、更没有在这件事上欺骗他,而是将他当做知事的大人,平等地进行了一场对话。
栗山真司初时愣了下,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后,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没有半点舍不得,爽快得织田老父亲还有些小心塞。一句“不答应也没关系”更是被堵在喉咙口,根本没机会说出来。
然而直到现在织田作之助都不知道的是,面上没露出任何端倪的栗山真司,在搬离的第一天晚上,独自一人蜷缩在房间角落,发了疯似的狠狠抓着小臂发泄。满脑子盘旋着一句话,反反复复,跟诅咒一样。
【被丢掉了被丢掉了被丢掉了……】
尽管如此,第二天白天,他又若无其事地穿好校服去上学,好像换了个监护人这样的事情,对他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过往经历特殊,两个大人对血腥味都非常敏感。不过栗山真司能很熟练地操控自己的血液。让伤口加速凝血,甚至将溢出的血液重新收回体内,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轻松得很。再加上那会儿正值深秋,长袖校服一穿一挡,他自以为能瞒过去,不会露出太多马脚。
可太宰治是什么人哪?栗山真司要想瞒住他,再修炼个几十年或许都没戏。
于是,栗山真司放学回来,他新任监护人就扔了卷干净的绷带给他。
“我可不是织田作那样的大善人,收养了小孩,一味付出还不计较回报。”太宰治侧躺在榻榻米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翻着漫画周刊,懒洋洋地说,“哪怕是不值一提的绷带……”
“你也要还给我的。”他忽而抬头,嬉皮笑脸地看着逆光站在门口的小孩,语气十分欠揍,“毕竟是我珍贵的存货呢。”
栗山真司低头看着手中的绷带,轻轻答了声:“好。”
那之后,他就与他新监护人一样,在小臂上缠满了绷带。
他其实是可以治好那些伤的,甚至连一道疤都不会留下。
如果他想的话。
躺在床上打点滴的栗山真司刚刚睁开眼睛,就从他监护人那儿听到了一个噩耗。
“……转学?”大量失血造成的影响尚未消失,他的大脑正在缓慢重启中,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好几倍。
“没错。”无良监护人咔嚓咔嚓地啃着苹果,一声接着一声,清脆无比,听得栗山真司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已经跟你未来的老师商量好,你收拾收拾东西就可以和乙骨同学他们一起去东京了。”
栗山真司听得一愣一愣,见他不像在说笑,这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反应十分平淡。一如当初换监护人时那样。
他感觉自己像置身于新雨后的朦胧山谷,四周空荡荡、雾茫茫,高声一句话,荡出若干回响。随着声音渐弱,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离他而去。
被单是白的、枕头是白的、天花板是白的。躺在病床上,视野里的一切像褪了色般寡淡。
他的脸上依旧没多少血色,病恹恹的也没什么精神气。像极一潭死水,波澜不惊,乖顺又坦然地接受了现实,平静得好像对此早有预料。
又被丢掉了。
“啪。”
一个脑崩儿在他额上弹了个响。
栗山真司捂着红彤彤的额头,回神瞪了太宰治一眼。
后者三两口啃完剩下的果肉,看都没看,随手将苹果核扔进了垃圾桶。接着他在病床边坐下,抽出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说:“不是一直都不甘心吗?”
“?”这是什么意思?
栗山真司疑惑地看着他。
太宰治却笑笑,没有解释所谓的“不甘心”,丢掉湿纸巾,来回狠揉了小孩的脑袋几把:“想知道过去的真相就自己去寻、自己去找,一直赖在大人身边算什么事儿?你是离不了人照顾的奶娃娃吗?”
闻言,栗山真司眉一拧,嘴一撇,小模样很是不服气。
也不知道谁照顾谁呢?来了横滨后,做饭、打扫、洗衣……家务活哪样不是他在做?懒惰的大人!
面对栗山真司无声的控诉,太宰治习惯性地当作没看见,不受丝毫影响地、用他那一贯能气死人的语气说:“虽说去了那边要重新从一年级念起,不过他们不会收你学费,还有不低的工资拿,够你吃饱喝好的。”
栗山真司陷入沉思,脸上的表情开始松动。
太宰治再接再厉:“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