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出这是徐阿婆的声音,“他是客栈的掌柜老板,可不是恶鬼。”
“前两天掌柜的出门了,所以你没见过他……没吓着吧,快起来,夜里地凉呢。”徐阿公嘴里嘟囔着,手上也不闲,赶忙将我扶起,“你别怕,快看看,他是不是有影子?真不是鬼。”
如他所说,我看见地上的确有“赤面鬼”的影子后,长吁一口气:“你……你就是掌柜?”
话一落地,自觉失言,我连忙施礼,再道,“小女方烟,昨日方入住您这客栈,请教您贵姓,怎么称呼?”
徐阿婆赶紧扶住我进门,笑道:“小姐啊,咱们乡下地方乡下人,认错人罢了,用不着这么客气,别着凉了,快进去说话。哎,掌柜的,你看把姑娘吓得,你也说两句嘛。”
赤面鬼原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直等到徐阿婆出来打圆场,他才开口道:“我就是金元宝,是元宝客栈的掌柜。是了,我这张脸,嘿嘿,是被一场大火烧坏的,虽然捡回一条命,但脸变成这副鬼样子。方姑娘要是喜欢,以后喊我‘鬼啊’也不是不行。”
我坐定在大堂中央的长条凳上,赶紧低眉顺眼回道:“金老板,您说笑了。”
此时,因徐氏夫妇在后厨忙着替我热汤食,只剩下我和一脸肃容的金老板两个,在非常窄小的大堂里面面 相觑。与其说是大堂,其实不过勉强摆下两张方桌,一个柜台的普通房间而已。对繁华的定州来说,元宝客栈甚至比不上大户人家的宅子,可在偏远的桃花村,哪怕是一进的四合院都极为奢华。
金元宝客栈用前厅做大堂,耳房做后厨,专供客人点菜堂食。往里走便是天井,正房坐北朝南,自然是主人金元宝的住所。西厢房是佣人徐氏夫妇在住,东厢房为客房,总共两间,已经被我和小道士租下。
“叮零零”一串清脆声,有什么东西落在桌上,立刻吓醒了神游天外的我。
金老板说:“这可是你给徐婆婆的?”
我闻言拿起桌上的东西一看,的确是我给的银镯子,镯子内壁印有一个小巧“方”字。当初逃出家里,我可偷拿了不少珠宝财物,由于采买是下人负责,我平时从没碰过银钱。我们包裹里不多的几块碎银子还是雀儿硬塞的。早在出门半个月内,我和小道士就把碎银子花光了。
身上银票倒还有许多,但在偏远桃花村里,谁愿意收银票,还要大老远跑钱庄换银子?所以我才挑出最便宜最不起眼一个银镯子抵给徐阿婆。
“是……我们半道被歹人截走了全部银子,身无分文,就只一个贴身放的镯子没被搜刮去。所以昨日没办法,我才拿给阿婆赊饭和房租,等有钱了,我们再赎回来。”我撒了一个小谎。
“哦,是你自己的东西就好。我担心是大户人家里手脚不干净的小妮儿偷来的赃物,到时追上门来可说不清楚。”金老板从我手中抽走了银镯子,极为爱惜地擦拭过后,藏入怀里,“既然如此,镯子就暂时押在我这儿。”
我不自觉攥紧衣袖,点头称是。
“可还有一件事。”金老板又开口道,“与方小姐同行的那位道长呢?我听他们说,你们是一起来住店的。”
我回道:“小道……吴道长在桃花坞的义庄有些事情要办。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所以你是一个人,从义庄回来?”
金掌柜这一问,又勾起我心中难受。大约半个时辰之前,我与小道士为何时离开桃花坞而大吵一架。他真狠心,居然毫不在乎我的安危,任我在鬼祟丛生的桃花坞深夜独行。
“是啊,他有事要忙,我只能一个人回客栈了。”
“方小姐,你真是福大命大哟。阿弥陀佛!保佑保佑!”徐阿婆忽然插嘴吓了我一条,见她掀起后厨的门帘,徐阿公就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面小步走向我。
我嘴上虽问着“怎么了”,眼神却始终离不开汤面顶端那金灿灿的荷包蛋。想不到啊,我好歹曾是首富家的千金小姐,有一天也会饿肚子,开始馋这最普通,油光都不见一点的鸡蛋面。
“你不知道,在桃花坞,没有人敢在夜里出门。偏偏不信邪的人,十有八九都……”徐阿公做出鬼脸,一手横放在脖子处,嘴里发出“咔嚓”怪声。
徐阿婆正要找双筷子递给我,哪想我已经端起面碗,也顾不上什么仪态,赶紧喝了起来。两口暖汤下肚,仿佛刚才一路的担忧惊恐都烟消云散了。
“别急,慢点啊,小姐。你不知道今晚算是死里逃生咯!那些惨死的赶路人,连官府都查不出死因,听说都是被怨鬼索了命去。”
阿婆的话让我想起第一夜在桃林遭遇的梦魇,暗自赞同怨鬼索命的说法。
沉默了许久的金老板再次开口:“你是走桃林回来?”
我摇头:“不,我从废墟回来,这条路更近呀。”
金老板和徐氏夫妇三人听到我的回答之后,竟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我仍专心吃面,不久听到金老板向院子走去,应该是打算回房休息。走之前,他对徐阿公吩咐道:“等客人吃完面,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