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是什么。
当然是,三百年前她就说好要护一辈子的独苗徒弟啊。
云摇想。
可惜今夜之后她再没资格这样说了。
但也算一辈子了。
毕竟按她在关内的推算,最多半年,是她在恶鬼相邪焰下能够支撑的最后时数。
半年之后,她便会耗尽本源,还身魂于天地。
她死的时候,他还能活得好好的,怎么不算是护了他一辈子呢。
仰面靠在青石上,云摇一边想着,一边被自己的无耻逗笑了:“重要么,寒渊尊。怎么三百年过去,你依然像当初那个少年一样,没半点长进?”
她像是轻嘲他幼稚,浅薄,侧过脸来看他。
慕寒渊面前那轮术法勾勒的水镜上,温泉里像绽开一片艳丽又蛊人的红,她白皙的面颊勾着笑,乌黑染红的眼眸里满是足够杀他千百遍的薄凉。
“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
琴声如杀。
悯生玉琴在慕寒渊指间透出难以承受的绝鸣。
只是那道弦音所成的灵力,终究在青石前堪堪停住——抵着纤细白皙的玉颈。
一截青丝随风而断,滑落下去。
它落进了云摇的锁骨窝里。
她却像毫无察觉,清凌凌地笑起来,随手抹去:“不再深一些?”
“……”
慕寒渊最终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洞府。
万籁俱寂,温泉之上的流雾里都沁着入骨的冷意。
而自慕寒渊的气息从天悬峰离开后,云摇连灵台识海都觉着清明了些。果然这邪焰本体与慕寒渊体内的血色丝络依然纠葛至深,不能断绝。
反倒是因为她闭关未制,深受其害,叫它对她的影响都变本加厉了。
云摇嘴角的弧度平了下去。
寒风一拂,云摇周身浸冷,下意识地哆嗦了下。
以她的修为境界,竟都能觉察到寒暑了……果真是本源枯耗,寿数将尽了。
云摇自嘲地抬眸,望着枝桠之上的那轮清月。
“…晚节不保啊。”
月下水声忽作响。
清云流淌过后,一道披着浅红薄纱的曼妙身影,已经站在了温泉旁的青石上。
云摇不抱希望地自探灵府灵海,结果探回来的结果,却叫她微微讶异地挑眉。
她原本摇摇欲坠的半步渡劫境界,不但没有跌落,反而还稳上了一寸。
即便没有恶鬼相本体邪焰作祟,这渡劫境前的一寸,也抵得上她几十年苦修了。
可她本源枯竭、将死之数已是事实。
这具身体已像是一截无根之水,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进境呢?
云摇停在原地,思索半晌,最终神色微妙地,她慢慢回身——
目光定在了身后那片温泉里。
更准确说,大约是穿过了温泉之上的水雾流烟,定在了不久前在这温泉里做尽了荒唐事的两道虚影之上。
血色丝络在交织间影绰。
——无根之水,既得短暂生息,那必是外力灌溉。
“……不是吧。”
云摇转回来,即便她自诩历经世事无常,此刻也在内心得出的结论下,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面对。
摸着眉心的邪焰,云摇心情复杂地披起轻纱,向外走去。
出了这方在天悬峰上单独封禁的温泉境,数道剑讯便已经迫不及待地绕着她身周盘旋。
像是一只只金色蝴蝶在夜色里缀上她衣裙。
云摇在其中寻到了掌门师侄陈青木的那只,随手拨开,见金光在身前迤逦而下。
[小师叔,天音宗前来拜访,不知您近日是否见了寒渊尊踪迹?]
云摇:“。”
哪壶不开提哪壶。
按下那点不明显的心虚,云摇匆匆发回了剑讯:“昨日迎沐大典,他不是还在吗?”
不过须臾,陈青木的剑讯就发了回来。
“昨日?小师叔是又闭关了吗?迎沐大典已经是五日之前的事情了啊。”
云摇:“…………”
云摇:“?”
几日????
如遭雷劈的震撼里,云摇恍惚有点明白了就算修为境界有涨、为什么能涨上足足一寸的原因。
……到底她和慕寒渊哪个更禽兽啊。
-
那夜在天悬峰诀别之后,慕寒渊便没有再出现在云摇面前了。
听陈青木说起,他似乎是受仙域西南的天音宗所求,去了一个名为藏龙山的地界。那里不知缘由地起了覆山瘴气,几日之内便向外绵延到方圆百里,为祸不少。
考虑到慕寒渊离开前那一夜,云摇颇有些担心。
直到消息传回——
说藏龙山里竟有个极为危险的秘境,险些让所有仙门弟子葬身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