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相貌,讲特长,讲钱!”
“啊,那要是这些都没有呢?”
琉璃笑道:“傻瓜,那就只能逢人就讲道理了。”
“道理也不讲呢?”
琉璃皱起眉头,镜子里的孔琉璃也皱着眉头,她努着嘴说:“ 那就呒没闲话了。”
朱丹忍俊不禁,牙齿磕在银匙上发出一声脆响,捂着牙说:“听君一席话,险些敲掉一颗牙。”
琉璃笑她:“掉了门牙唱歌可是会漏风的,观众听见了,耳朵里也钻了风,一阵阵的,痒耳朵。”
说着便恶作剧似地贴在朱丹的耳边吹气,凉凉的,一阵阵,痒耳朵。
“朱丹?”琉璃问,“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朱丹望着门缝里的半只眼睛,咬着牙说:“没事。”
门缝很细,不足以穿过一根手指,含蓄又内敛,像旗袍与高跟鞋之间漏出的那一截小腿肚子一般地性感,诱惑人一寸寸地往上遐想,逼着君子在心里滋生小人,又逼着小人去做恶人。
“呀,朱丹你的手怎么这样冰?”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去了。”
“哎,别急,我送送你。”
她们拉着手往外走,门缝里透着光,黑色的眼睛凭空消失了。
下了楼,见孔天明正倚在扶手前,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他看上去很孱弱,骨瘦嶙峋的,手上握着一卷古籍,书皮翻烂了,看不出是什么书。
琉璃见着他便说:“书呆子。读书去屋里读,别挡着道。”
天明讥笑道:“读书是书呆子,不读书是呆子。朱丹姐,你看我姐可像个呆子?”
姐弟俩齐刷刷地盯着朱丹,好像她的回答至关重要,是教科书后面的正确答案,是回力球场上的裁判。
于是她只好剑走偏锋,驴唇不对马嘴地说道:“天明你又瘦了。”
琉璃也顺着台阶道:“可不是,只见他吃饭不见他长肉,也不知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天明已经灰溜溜地钻回房间里去了,只剩她们望着他的背影嗤嗤地笑。
不管什么年纪的男人听到什么年纪的女人唠叨,头上的紧箍咒都会剧烈收缩着,使其痛不欲生,他们读《西游记》时是会与悟空产生共情的,他们觉得自己就是悟空,婚姻就是一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修行,妻子是唐僧,孩子是经。
“阿爸。”
葛大海靠在楼道口吸烟,手上提溜着一瓶陈醋一瓶酱油。听闻葛朱丹唤他,猛地转过头去冲她笑:“嘿,囡囡回来了啊。”
他的牙齿泛了黄,烟熏着,能从唇齿间感受到一个中年男人的沧桑。他是牙刷厂的工人,负责在刷柄壁上植毛上孔,每一柄牙刷的毛都像他的寸头一般茂密地挺立着。
他努力工作供她去读书,让她的眼睛去写诗去朗诵,唤醒了他干涸乏味的灵魂。他给牙刷植毛时会想起朱丹浓密纤长的睫毛,都是一般的他所创造出的美好作品,他修正了创造的定义,认为创造并非是从生育开始,像他这般费劲心血的去养育一个孩子,是更伟大的一种创造。
朱丹的一双眼睛是会说话的,宛如泡在蜂蜜罐里一阵子之后让人甜的颤牙。他看着朱丹一天天的长大,那双水灵的葡萄似的眼睛是会在狭小的弄堂里写出一首诗来。
他望着她,她却蓦地把头低了下去,一瞬不瞬地盯着鞋子。
朱丹嗫嚅道:“阿爸,你刚刚去哪儿了?”
葛大海眯起眼睛,用力地吸了一口烟,说话的同时一股浓浓地白烟从鼻腔喷出——
“还能去哪,买酱油呗。”葛大海一把拉住她的手说,“走,回家。”
朱丹不再说话,始终低着头,吃饭时也低着头只看碗里的饭。葛大海频繁地替她夹菜,她吃得慢,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满到快要溢出来。
周兰芝斜着眼说:“在外面偷吃了一肚子的好东西,哪还有胃口吃我做的饭?”
葛大海陪着笑脸说:“我干了一天活了,饿坏了,吃不下有我包圆。”
周兰芝骂道:“你就知道吃吃吃,饭桶一样,这丫头可都让你惯坏了!”
朱丹在心中冷笑,她替葛大海感到悲哀,也替自己感到悲哀。而导致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他是这个家共同的敌人,共同的伤疤,由不得旁人去揭,去窥看。他们是三个可怜的人儿凑到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家,各有各的委屈,各有各的心思。
这个敌人有点像是历史里的人物,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载,摸不着看不见,不知踪迹,不知是否还存在。
但是仅凭那点记载就足以让葛朱丹痛恨他!元稹是他,陈世美也是他,古往今来所有抛妻弃子的男人都写着他的名字。她痛恨他,也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眉眼像他,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液。
她的美丽也因为他沦为了罪该万死的丑陋。
每当周兰芝说她如何如何像他,如何如何与他如出一辙,她都感到一阵恶心,她为自己像这样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