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发麻时,却等到了时春和市舶司太监一块出来。
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把时春和世故二字联系起来。可这样的情形,就真真切切出现在她面前。
时春曾经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在遭到压迫时,许多男人都选择认命,他们或是被折磨而死,或是自尽而死,可时春不一样。她选择举刀来反抗。不管身在何境,她的腰杆始终是挺直的。在宣府战场上,她和敌人殊死搏斗,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不肯投降。在鞑靼流亡时,她对那些所谓的草原领主,也始终维持尊严。可现在,她却在这个太监面前陪笑!
那样浓烈的笑意,就像是被糨糊粘在她的脸上一样。她弯着腰,亲切地拉着那个太监的手,轻声细语道:“不必远送了。您太客气了。”
那个太监掐着兰花指:“礼数是要有的。只是,时将军,咱家还是那句话,下不为例。”
时春的眉心一跳,可下一刻她却笑得更加温和:“公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就看看我的面子,真就不能再通融通融吗?”
那太监道:“咱家已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一忍再忍,可是您也不能老这样啊。”
他脸上已是流露出不满:“其他地方的女工挨得,咱们两广的丫头就生来金贵?她们就是太惫懒了,所以才要受点教训。我们这里,明明有最好的通商口岸,可赚取的银钱反而不如福建、浙江,原因为何?就是您太骄纵她们,而我也一直给您面子。可现在,内廷已经申斥了,咱家总不能拿这顶乌纱,去还您的人情吧。”
时春还欲再言,那太监又道:“您要非这么着,不如修书一封,让李尚书去给内廷招呼一声,到了那时,我们没有不应的。可这会儿,您也别叫我们难做啊。”
旁人不知道,可贞筠比谁都明白,她们压根就联系不上月池。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没什么好谈的了。可时春仍不肯放弃,她死死拉住那个太监:“没问题。可在之前,不能再这样逼她们了,我说了,大不了她们的酬劳,我出就是了!”
那太监连连摇头,他夹枪带棒道:“这要是你们军中的产业,您说了自然是算的,可这是宫里的买卖。再说了,您又有多少家产,经得起这样消耗?”
他不耐地摆摆手:“算我求您了,您还是把精神用在正事上,多杀几个红毛鬼,不比掺和这些事强。”
他挥挥手,一箱一箱的礼物拉了出来:“这些,您就自个儿留着用吧!”
大门在她们面前缓缓关闭,像是隔开了另一个世界。时春伫立良久,她转过身时,贞筠正立在阶下望着她。两人四目相对,仿佛有万语千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一日,她们依然出海了。明月自水天相接处缓缓升起,微波粼粼的海面上似披上一层盐霜。万籁俱寂,仿佛天地间只余这叶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