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难民无辜,还是比那些饥肠辘辘的佃农无辜?朝廷看在眼底的,本就不是这一家一姓的衰亡,世家盘根错节,如不使其自杀自灭,黎民何以得利?”
说得好听,贞筠道:“如今虽惠及百姓,可我却忧心好景不长。圣上如此作为,谁知日后究竟是黎民得利,还是皇家得利?”
佛保正色道:“夫人慎言!”
贞筠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佛保缓了缓声气:“此处仅我与夫人两人,咱家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皇家势大总比世家势大要好。世家偏居一隅,目光狭窄,只求自家富贵,烂锅倒悉数甩于朝廷。皇家则以天下为家,享万民供养,当然会尽力保全万民,使之繁衍生息。
贞筠腹诽道,那藩王又怎么解释呢?但她也无意再吵,只听佛保道:“今日这局面的益处,我明白,您明白,谢阁老比我们更明白,否则又岂会放谢丕归乡?”
贞筠一愣:“你是说……”
佛保失笑:“想要闹起大风浪,自然不能靠几只小鱼小虾,总得有身份够的人,在这儿镇场子。这是你情我愿的事。陛下已给了他委任,他本可以立即赴任离去。是他自己,选择留在这里甘为马前卒,甘做这点燃炮仗的引线。”
贞筠一时说不出话来,佛保试探性道:“怎么,夫人不忍?”
贞筠长叹一声:“‘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我当报回护之情。”明明留她在此,更能确保月池的援手,可这个人还是选择第一时间送她走……
佛保当即道:“夫人如带他去赴任,陛下早有嘱托,我等也绝无二话。”
贞筠摇摇头:“我不能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不尊重他本人的选择。”
佛保先是心凉了半截,随后心思又活络起来,他道:“那夫人是打算与其共克时艰了?”
贞筠笑道:“不是我,而是公公你。”
佛保:“……??!!”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皇爷的情敌,他吃饱了撑得去趟这浑水。
贞筠歪头:“公公不信?”
佛保道:“夫人莫拿咱家说笑了。”
贞筠道:“你觉得,我离开宁波后,又不辞辛劳赶回来,只是为了和你开个玩笑?我是有一笔交易,想同公公你好好商量。”
她能有什么东西。佛保第一反应就是轻视,李越再厉害又如何,这天下终归是朱家的天下。
然而,贞筠接下来举动,却惊得他呆若木鸡。她道:“徐州之乱的根由是你我都心如明镜,是这泼天厚利惹了旁人的眼,可引起这场祸乱的引线,公公可曾听闻?”
佛保一惊,他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却不敢置信。别人不知道,他可是通过东厂的情报网摸得清清楚楚。那个林婆死时,手里可是拿着一架棉纺车……他只听贞筠道:“我想拿水转棉纺车的图纸,来换您出手,保谢丕一条命。”
这一言,好似石破天惊。佛保霍然起身,他身旁的茶盅都因这剧烈的动作摔倒在地,可他却浑然不觉。
贞筠已是智珠在握:“如何,这对您来说,当是一本万利的卖卖。”
儒家话语体系中,太监早已成了丑角奸角。佛保和他的义父刘瑾一样,不打算去苦读诗书迎合那些文人的作风,他们正在摸索自己长远发展的道路,当今的这些儒生重农耕轻商贾,重诗书轻技术,重内政轻外交。而他们宦官却通过农技发展和与外洋之间的冲突,抢先看到了这些东西的强大力量。握住了一项关系民生的技术,在现行的政治环境下,等于握住了一座金山。这正是圣上与李越所致力于的大势。他岂能不顺势而为呢?
佛保理了理衣裳,慢慢坐回原位:“夫人真是洞若观火啊。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如真有此物,您何不为自己求一个锦绣前程呢?”
贞筠苦笑一声:“妾身如能长留夫君身侧,何等前程不可求。但既无法常伴左右,纵有金玉满堂也不过空置罢了。”
她继续道:“此物于妾身而言,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于公公而言却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林婆一直都在钻研此物,可惜,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却遭飞来横祸,我也只能继承她的遗志,望借公公妙手,将其传遍大江南北。”
她说得恳切,佛保却仍不能释疑。他也遣工匠试过,可始终无法解决棉线断头的问题。单凭她手下那群女流之辈,难道比他集结的能工巧匠还要厉害不成?
眼见他久久不语,贞筠只能再添一把火:“公公不信?”
佛保道:“咱家岂敢怀疑夫人,只是事关重大,牵连太广,不得不谨慎些。”
这个狡猾的狗东西,她亦料到,光凭空口白话,是无法打动他。贞筠亦是皮笑肉不笑道:“您说得是,事关重大,又是我有求于公公,岂能不拿出些诚意来。”
她道:“原本的棉纺车最多有四锭,林婆改良后增加到了五锭,按理说锭数越多,纺得线也多。我身边的女孩儿们便突发奇想,能不能再增加几个锭子?”
佛保一哂,他比划道:“锭子有这么长,加一个已是勉强,怎么可能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