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济仁磕磕巴巴地奏对:“这自是有用的,如不是葛太医的精心照料,只怕李……姑娘……早就不成了。只是,葛太医是您惯用的太医,最擅小儿科,他不知详情,是依照男脉来诊治。这医药之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这才……贻误了一些。您看她的面色,的确是很不好,并且她似乎是长久难以安枕,这般白日上朝理政,晚上一宿不睡,纵是铁打的男人也受不了,更何况她这么一个先天严重不足的姑娘……”
他久久没有作声,他忽然想到了李凤姐的身世,从小备受毒打,戴着脚铐被关在厨房中。哥哥要卖掉她做妾,仆人意图侮辱她,她被逼无奈,只能去跳河……
他最后只问了一句话:“朕就问你,你能不能救?如是不能……”
王济仁忙磕头如捣蒜:“圣上莫急,圣上莫急,此病虽难治,可臣、臣是医学世家出身,有家传灵方,定当竭尽全力,好生救治。还请万岁将葛太医安排给臣为辅,葛太医毕竟替李侍郎看了多年,对她的情况最是了解。臣等二人,要是治不好,再取臣二人的性命也不迟啊。”
他最终还是点头应下,然后就魂不守舍到了今日,在收到曹闵求退的奏本时,他终于忍不住来见她。你看,他们又能可靠到哪里去,最艰难时能陪你到最后的,其实也只有我。
朱厚照刚走出殿门,就见刘瑾端着一碗药汤迎面而来。他的皱纹绽开如菊花:“爷,该喝药了。”
朱厚照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快步向前走去,刘瑾忙端着托盘,气喘吁吁地追上了:“爷,您慢些!您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啊。要试她就试呗,您装不就行了,何必把自己也闹病呢。”
朱厚照一窒,他的脚步一顿,猛然回头道:“老刘,你真觉,试或不试有区别么?”
刘瑾已然全不复当日的惊慌,他笑道:“当然有区别。她对您一定有情,一试就能看出来。”
朱厚照冷笑道:“什么情?是推朕去生子的虚情,还是背后和你谋逆的假意?”
刘瑾忙不迭道:“祖宗,这可是绝对没有的事儿。其实,您委实不必伤心。您和她的情况,其实不一样。所谓人君人君,她是思慕为人的您,却敬畏为君的您,所以一直不敢越雷池半步,这才能勉强冷静自持。可您呢,您就不一样了。”
朱厚照哼道:“有何不一样,朕难道不是既包容她为臣的悖逆,又爱重她为士的品行吗?”
刘瑾哎了一声:“这不就对了,您看看啊,您最爱她的地方,恰恰也是您最恨她的地方。恨爱交加,当然痛彻心扉罗?”
不愿云间之别鹤
在我们第一次亲热后,她吐了。
刘瑾回到自己的家中, 想起朱厚照那句话,仍觉毛骨悚然。他以为,李越病后, 皇上应该就会心软了。毕竟男女之间的这回事, 就是那个样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 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他虽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他也是历事四朝,英宗爷待钱皇后,钱皇后无子本当殉葬,可英宗爷为了保住妻子, 竟然生生将这沿袭七十多年的制度给废了。他还临死前都叮嘱儿子要尊奉嫡母,不可轻慢, 更再三吩咐大学士李贤,在钱皇后千秋后,一定要她与自己合葬。宪宗爷待万贵妃,那就更是爱如珍宝。贵妃去后,宪宗爷悲痛欲绝,感慨道:“万侍长去,吾亦当去矣。”不久后, 他真就龙驭宾天了。
至于孝宗爷,那就更不必说了。弱水三千, 只取一瓢。平常百姓家都讲多子多福,可孝宗爷就真的只要张太后所出的孩子,而且真真是捧上了天去。这是从曾祖父开始, 就有痴情种的苗头, 而且现下看来, 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皇爷在以为李越是男人的时候,就爱得死去活来,知道她是女子之后,更是爱得活来死去。
刘瑾本以为,他眼见李越病成这样,索性就会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何必讲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呢,她心里不管想什么,最后不都只能和你在一起吗?你管瓜是自己掉下来的,还是强扭的,只要这瓜是你的不就好了吗?可皇上,他却还是硬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在自己说完那句痛彻心扉之语后,皇上只静静瞥了他一眼,忽然问了一句:“那为何从头至尾,都只有朕一个人在痛呢?老刘,你知道吗,在我们第一次亲热后,她吐了。”
刘瑾倒吸一口冷气,干巴巴地辩解:“……那这,她一定是故意气您的。”
皇爷语声依然平静无波:“她还说,男人永远都比不上女人。”
刘公公吸气的声音更大了,这他妈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圆了。这个语境、这个句话,由不得他不多想。他想到了方氏、想到了时氏,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两个女人会对李越死心塌地,会不会是因为男人能给她们的,李越也能给……
他这下又忍不住开始打摆子,朱厚照眼见他这副样子,反倒展颜一笑:“你和她那么熟,还不知道她有磨镜之好?还是说这个,你也敢提着项上人头担保说没有?”
刘公公只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