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太宗陛下六征蒙古,后方全靠仁宗陛下监国。圣上如若真的心存大志,还是得尽快有个中宫嫡子。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她说到此,又笑了一下,这是她到这儿来第二次笑。这笑意如同轻掠过水的海燕一般转瞬即逝。而她本人,也像海燕一样,飞进了波涛之中了。
朱厚照静静看着她的背影远去。他保持凝固的姿势,就这么独自坐在屋中,红日渐渐西沉,彩霞轻拢着群山,东边银色的新月也升上了天穹,暮色一点点地将霞光吞噬,大地终于是一片漆黑。他呆在比夜还深重,比墨还粘稠的黑暗中,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谷大用等人小心翼翼来寻他,可都被他斥退。直到杨廷和和梁储到了,他们才再一次鼓起勇气,战战兢兢来敲门。大臣们商议之后,决定由东阁大学士和吏部天官来劝说皇上,他们身份够,说话的份量也足。
性烈如火的梁尚书在马上颠了这一路,早就是满腹不满。他到了这里来,见谷大用去敲黑屋子的门,当即就觉得不对:“大胆的杀才,还敢欺瞒不成,皇上到底去哪儿了!”
谷大用哭丧着脸道:“杨学士、梁尚书,奴才如何敢欺瞒您二位,皇爷真的在里头啊。”
杨廷和略一思忖,他拿过一个灯笼递给梁储,道:“厚斋公,我们进去看看。”厚斋是梁储的号。
梁储果断应下:“好!”
杨廷和走到门前,敲了敲道:“皇上,臣杨廷和求见。”
里间一丝声响都无,梁储见状狠狠瞪了谷大用一眼。谷大用也慌了,他正欲辩解时,梁储已然推开了门,他们提起灯笼,粗粗照了一下室内,果然连个鬼影都无。这下连杨廷和都急了,他回头喝道:“尔等还不从何招来,皇上到底……”
他一语未尽,从门旁突然跳出一个黑影,大喝一下:“呵!”
梁储吓得倒退一步,和杨廷和紧紧搂在了一起。杨廷和正惊魂甫定间,昏黄摇曳的烛火就照出一张熟悉的脸。朱厚照哈哈大笑:“朕在这儿呢。”
杨廷和:“……”
梁储:“……”
谷大用并锦衣卫:“……”
梁储已经被闹得没脾气了,他有气无力道:“皇上,老臣已然年迈,委实吃不得吓了。”
朱厚照笑道:“是朕的不是。还连累两位先生奔波劳累。可朕已经说了辍朝三日,这才第二天,你们怎么就等不及了。”
杨廷和和梁储齐齐跪下:“皇上,皇上是万金之躯,岂可身犯险境?这与祖制不和,与礼法更是背道而驰啊。臣等恳请圣上,保重龙体,即刻回宫。”
朱厚照道:“好吧,好吧,既然先生们都赶来了,朕就回去吧。”
梁储先是大喜,而后又觉得不对劲,这活祖宗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他提溜起袍子,小跑地跟在朱厚照身后,生怕他半途跑了。果然,他走到大门口时,就突然转过身:“朕突然想起一件事。”
杨廷和忙道:“万岁有事吩咐,回京再办不迟。”
朱厚照道:“朕不过嘱托一句,怕回京忘了。李越抗旨不遵,辜负圣恩,还是撵他去做七品芝麻官吧。”
他毫无征兆丢下一个大雷,梁储和杨廷和俱是大吃一惊,梁储急急道:“万岁,李越抗旨,也是为宣府的百姓考虑,还请圣上念在他一片赤诚,从轻发落。”
朱厚照转过头,他的双眸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熠熠生辉,就像被泪洗过一样,他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说:“不行。”
谷大用将他的白马牵来,他翻身上马,像狂风一样冲了出去,至始至终也没有回头。他在心里暗骂,这他妈才叫背道而驰呢。
在相反的方向,张彩终于鼓起勇气去找月池。他感觉他跪在月池床边,比他跪在他妈床边的时间都要长。他问道:“李御史,咱们,真的不回京了?”
月池连眼睛都没睁开,她说:“屁话,你要是不手贱,如今还有返京的机会。可谁让你手贱了呢?”
张彩一时无话可说。他狠狠掐了一把手臂心的嫩肉,在疼得呲牙咧嘴后,又挤出满脸笑来。他又问:“御史,皇上闯居庸关这么大的事,九边军镇这边决计瞒不住,咱们是不是议议防御之策,到时候好一起商量。”
月池颜色转霁,她终于睁开眼道:“看来你接受得还挺快啊。”
张彩一脸老实巴交:“下官要是不识时务,怎能活到今天。”
月池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别给老娘来这一套,说正事。”
这一聊就直到深夜方止。张彩在时春不耐烦的眼神中灰溜溜地离去。时春见他离去,方露出愁容:“是不是事情很棘手?”
月池心一跳,她笑道:“怎么无缘无故这么问?”
时春往外努努嘴:“他可是个精明人,不会无端成这样。”
月池拉了拉被子,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时春想来也是,睡到了月池身边,她安心地合上了眼:“也是,你总是有办法的。”
然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