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难不成临去了还想做个饿死鬼,吃着冷饭上路?”
哭声终于渐渐小了,他们开始端起饭,嚼上两口就呜咽两声,再嚼两口又吸吸鼻涕。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他们的幽怨、痛苦、畏惧却也仿佛随着食物咽下了肚。他们的神色都木然起来,呆呆地躺在地上,就像提前变成了一具具尸体。死牢里又是一片寂静了。
这一切的变化都与俞泽无关,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动弹。月池听狱典说,俞家人被关进了那天,他却着实大闹了一场,随即又被“好好教训了一顿,这才学了个乖。”
狱典说到最后还吐了一口唾沫:“这会子哭天喊地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这一姓的人,还不都是被他坑得。”
月池看着地上仿佛无知无觉的俞泽,轻声道:“把牢门打开吧。”
狱典一愣:“您这是……”
月池瞥了他一眼:“再拿一壶酒来。”
狱典这下是真被吓住了,他以为窥见了天大的密事,拿过酒之后,将这牢房附近的所有看守都带走。月池推门进去,她蹲在了俞泽身侧,亲倒了一杯酒喂给俞泽。
火辣辣的烧刀子一入口,俞泽立马被呛得眼泪直流。而他空洞无神的眼睛里也有了焦距,他定定地看着月池半晌,像是才认出她来似得:“是你……”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再来一口。”
月池沉默地给他倒酒,慢慢的、一壶酒都被他喝了个尽。俞泽惨白灰暗的脸颊上起了微醺的酡红。他打了个几个酒嗝,突然开口说话了。他艰难举起自己的左手,让月池看他伤口的虫子。他笑道:“您瞧瞧,这些虫子,就是这么蠢,它以为它扑上来就能咬下一块肉?可没想到,我只要轻轻一下。”
他慢慢挣扎着把右手曲过来,忍着疼把小虫掐下来,当着月池的面捏死:“人家只要这么轻轻一下,就能把虫窝都掀了。您说,它怎么能那么蠢呢?哈哈哈哈。”
俞泽的声音像哭,又像笑,他问道:“聪明人,你是来痛打落水狗的?”
月池默了默,道:“不是。”
俞泽哦了一声,突然笑道:“我知道了,你既想博一个好的名声,又想安慰安慰自己的良心。就像你在卫辉外,派人割我们的舌头一样,你是不是还以为你自个儿留我们一命,特别仁慈、特别善良呀?”
月池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忽然问道:“你为何到了现在还在逞口舌之快?你们如若能听我的话管好嘴,这一切根本都不会发生!你们大可先制服俞昌,回绝王府,再派人来寻我!”
她到底还是有些失态了。俞泽的眼睛也红了:“寻你?谁能指望您李御史呢,谁敢指望您李御史呢?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若不是你,爹根本不会卷进来,他也不会动歪心……你若是当时肯纳了小洁,后来也不会有那些事,沈姨不会去破釜沉舟,消息就不会走漏,他们也不会盯上我们家,我们也不会……”
俞泽做恍然大悟状:“你是为了来套我的话!你想知道,是在背后害你,对不对?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告诉你的,不会告诉你的……”
月池起身,她缓缓阖上眼,她眼前又浮现出俞洁的笑脸。她幽幽吐出一口气:“我只是,又想起小洁了。”
她的声音像烟雾一样,轻飘飘在风中散开。她推门就要离开,俞泽在她身后大喊道:“骗子!伪善之人!你心里说不定正在骂,为一个傻子折腾出这些事来……”
月池霍然回头,她的目光如雪亮一样:“我不娶她,不是嫌弃她傻,反而是畏惧她太聪明。她比我们每个人,都要心明眼亮得多。俞氏一族留下的婴儿和幼童,我都会安排把他们送给好人家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或许也是我良心的最后一次垂死挣扎了。”
她语罢就离开了。俞泽听得一愣,他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的心中乱成一团麻,他一方面告诉自己,李越是在骗他,可另一方面,他又想相信李越的话。他心中的愧疚和懊悔太沉重了,只要能卸下一星半点儿,都能让他心绪动荡。
他本以为自己已成了一潭死水,可李越的到来又让他重新思考起来。李越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小洁,聪明?心明眼亮?忽然之间,明悟就像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际,小洁的那一声声“姐姐”,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回荡。他想起了过往一些被他忽视的小细节,李越虽带着妾室,晚上却很少叫水。他从来不在外头出恭,也从来不让妾室以外的其他人伺候他的起居,他的那张脸……
俞泽的心里迸发出嘶吼,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悔意却又像潮水一样涌来,他是明白了,可惜已经太晚了。如若他能下狠心挟持父亲,如若他能派人去找李越求助,或许一切都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他痴痴地望着黑洞洞的头顶,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听到狱卒沉重的脚步声,他哗啦一下打开锁,道:“俞泽,还不快起来,准备上法场了!”
朱厚照这一日也醒得颇早,天刚蒙蒙亮时,他就睁开了眼睛,云锦帐上缀着的明珠,在静谧中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