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啊皇上,这真是让人进退两难呐。他正踌躇间,就听下人来报,金夫人上门了!
张岐暗叹一声,消息可真是灵通。他只得迎了出去。金夫人对这个侄儿,可没有对朱厚照那么客气。她一上来,就历数她对张岐的深恩厚德:“说句实在话,若不是老身生了个好女儿,你现在还不知在哪块地方做牛做马呢,又岂会有今天的好日子。还有奕儿,若不是沾我们的光,只怕连紫禁城的门槛都摸不着。乖侄儿,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明不明白?”
这话说得,一上来就把人家自己的努力一笔勾销。张岐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强笑道:“堂祖母说得是,太后娘娘和您的恩德,侄儿未有一日敢忘记。”
金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那现下就是你知恩图报的时候了。尽快把你的两个兄弟放出来。娘娘是不会亏待你们一家的。”
张岐面露为难之色:“侄儿定会尽力转圜,只是,这是三法司会审,侄儿只是主审之一,也无法全然做主。”
金夫人大字不识一个,哪里听得懂这些,她以为张岐是故意推脱:“你这是什么话,皇上让你来审这案子,不是摆明让你把他的亲舅舅弄出来吗?你这么吞吞吐吐,是不是有什么坏心呐!”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被朱厚照激起了野心的张岐。他冷下脸来:“侄儿只有公心、正心,若要坏心,您得去问自己的儿子要。”
金夫人被堵得直翻白眼,张岐口不择言,也有些后悔,正待描补一二时,金夫人就开始破口大骂。双方这下真是撕破了脸。金夫人扬长而去之后,王夫人担忧地看向丈夫:“老爷,您、您怎么这么冲动啊,这下惹恼了堂伯母,可该如何是好。”
张岐梗着脖子道:“惹恼就惹恼了,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
不过话虽这么说,可真到了升堂时,他还是有三分怯意。真正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是成国公府的一场赏菊宴。这场宴会邀请了京城所有四品及以上堂官家的女眷,独独漏下了他家。这意味着,他们家因为张延龄,开始被上流社会所排斥。他的儿子还没有娶亲,女儿还没有嫁人,绝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害人人害几时休
万一军中将官心生不满,趁机哗变,岂非是大祸临头。
张岐就此下定决心, 他这个都察院左都御史既然动了真格,右都御史戴珊与刑部尚书闵珪皆是一时之名臣,岂会拉后腿。如狼似虎的差役即刻冲进张家, 将所有可能有关系的人员一一拉到大堂审问。
拔出萝卜还会带泥, 更何况是一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外戚之家。老爷们就算嚣张跋扈、为非作歹, 也不是独来独往,总有一两个一起的,第一个牵扯出来的是已故孝肃周皇后的弟弟长宁伯周彧。张周两家为抢占庄田,两家的家奴居然在大街上持械斗殴,众目睽睽之下, 根本无从抵赖。同时,张家人还伙同定国公徐光祚之子、玉田伯蒋轮、昌化伯邵蕙的家人一起作威作福。他们招纳无赖、敲诈勒索, 甚至还调戏民女、强逼民男,恶行恶迹根本数不清。
张氏族人素来养尊处优,又因出身不高,没什么胆气,拉到公堂之上,连刑都不必怎么用,就把这一桩桩, 一件件的污糟事全部吐了出来。这时,张岐发热的脑子才冷静下来, 他终于感到害怕了。本以为只是他们家的事,谁知道会扯出这么多人来,若是真依前策, 那他不是与所有勋贵为敌?可按他的同事戴珊和刑部、大理寺的意见, 他们还要把张家招出来的所有人都传到大堂来对质, 如果罪名属实,就要秉公查办。
这还得了,这几家的男丁就打算去堵乾清宫,女眷早就一身大妆准备往仁寿宫行走。朱厚照对此早有准备,直接吩咐宫门守卫,不要随便放这些阿猫阿狗进来扰了宫中清静。这下,勋贵之家个个胆寒不已,钱币珍宝如流水一般送进朱厚照身边第一大太监刘瑾的府中,希望能托他从中转圜。而这钱在刘公公手里还没放热,就进了朱厚照的私库。如此,宫内宫外都是一片欢腾。
文官本也对此是乐见其成,他们早已对这些不遵法度的巨室之家弹劾多次,如今皇上终于有了要处置的意思,于国于民都是大有裨益。内阁首辅李东阳甚至愉快地在家小酌。清香扑鼻的桂花酒缓缓入喉,再配上一碟软炸桂花糕,人间至乐,莫过于此。可就在他乐呵呵之际,却见朱夫人面色沉沉地归来。
朱夫人更衣完毕,坐在丈夫身旁欲言又止。李东阳何许人,立时就猜了出来:“夫人可是回了国公府中?”
朱夫人点点头,李东阳微微皱眉:“难不成,岳家也有举止失当之人同建昌伯有牵连?”
朱夫人连连摆手:“怎么会。若真有牵扯,母亲又岂会从你我之请举办赏花宴。”
这倒是,李东阳又疑惑道:“那夫人,这忧心忡忡,所为何故?”
朱夫人抿了抿丰润的嘴唇,道:“老爷,因先帝恩典,张氏族人有不少也身有军职。如此大张旗鼓刨根问底,已然涉及到了军队的阴私。”而朱夫人的兄长,现任的成国公朱辅就在京中,掌管左中二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