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纷纷称是,还请刘健领衔。这是惯例,若大臣联名上奏,需由位尊者主持。刘健顾及李东阳,一时略有迟疑。
监察御史张士隆道:“希贤公不是胆怯之人,可是还有旁的顾忌?”
刘健微微颌首:“若撂下元辅与于乔公,到底不美,不若再去劝说一二。若得他们联名,岂非更佳?”
翰林修撰康海闻言微笑摇头:“希贤公,恕某无礼,某以为,与其去寻这二位老先生,还不如先同五军都督府通好气,毕竟宦官监军,翰林入卫所,也有他们的事啊。”
刘健面皮一紧,这是要拉帮手的意思。这可超乎他的预料了。文官联名上奏尚属常事,可文武一起开口,难免有威逼之嫌。想到朱厚照的脾气,难保不会狗急跳墙。可若现在说不干,又显得他为人胆怯。刘健灵机一动,他道:“既如此,诸位不若先起草一份奏疏。届时面见五军都督,也好传达我们的意思。”
众人纷纷称是。这一下就出乱子了,难怪人家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言语争执就要耗费不少功夫。一些科道官员表示,他们既希望自己把握升迁权,又要享受更加优厚的待遇,还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奏事权。另一些御史和给事中觉得这太想当然了,就算皇上肯同意,其他同僚也不是傻子,倒不如小退一步,就让吏部和礼部对他们的风闻奏事进行勘核,但行政参与权是一步不肯让。还有一部分觉得为何要对祖制变来变去,一个十五岁的皇帝,十八岁的臣子,能想出什么好策来,维持原样最好。
光是言官中就分成了三波,在刘健家的大厅里吵得是不可开交。翰林院官员反被挤到一边,他们只能抓住刘健,苦口婆心地说,翰林院为国储相,天上半仙的地位不容玷污,不可如此轻易“被贬下凡”。至于吏科主事等人,则极力把翰林院的人挤开,他们大声嚷嚷,要召回九边镇守太监,认为他们留在边塞纯属是添乱。
几番推攘,把一个文质彬彬的阁老,闹得是发髻凌乱,一个头两个大,幸好他年事已高,还能够装病,这才逃脱出来。这时饶是刘健,也觉惹上麻烦了。他在家中思前想后,不好意思去找李东阳,便去找了谢迁。待到吞吞吐吐说完前因后果后,谢迁就叹道:“希贤,你糊涂啊。科道改革之事,张岐上奏之后,圣上即刻就于华盖殿召见我等,询问意见。你那时明明表态,说你赞同前两策,如今忽而反口,岂不是首鼠两端?”
刘健也很委屈:“于乔误会了,不谷还以为他们希望商议翰林院下放和九边镇守之事,谁知一开口,就变成了这样。”
谢迁道:“到底是私心作祟。依我看,言官的确是太缺管束,倒不如依从前策。这群人一盘散沙,想也闹不出大事。倒是翰林与中官之事,确是事关国本。”
刘健连连称是。他道:“康海建议某与五军都督府通气,某以为,这是否太过了。”
谢迁却灵机一动:“若我们一道上奏,的确是太过,可若只是他们自己去,那不就恰当好处了吗?兴许还要加上太监。”
这倒说得是,让太监和武官们也同皇上唱唱反调,省得他成日真以为那些竖宦和武夫确与他一条心了。刘健抚髯而笑:“不愧是于乔公,果然高明。”
谢迁也点头微笑,不过他心里想得却是,军队里一团糟粕,庶吉士们又是年轻气盛,若真下去把什么脏得臭得都翻出来,着急上火的又岂止是武将,还有不少勋贵只怕也要夜不能寐。因此,不劳他们开口,那群人自己只怕就会坚决反对,这一来恰好显得他们气弱,皇上也会越发警惕。那时,就是他的儿子谢丕和弟弟谢迪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生事事生何日了
一桩惊天之案又震动了京城。
不过, 谢阁老这次可料错了,武将和勋贵比他想象得要稳得住得多。毕竟正德皇帝的父皇、爷爷在位时,虽时不时也闹出了动静, 可最后还不是没伤筋动骨不是。更何况, 当今天子冲龄践祚。
昔日他不愿读书、舞枪弄棒,找了武师傅又半途而废, 私闯宫门闹得满城风雨的种种光荣事迹方过去不久,对于与他接触较少的武将和勋贵来说,这活脱脱就是个顽童,八成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是以, 他们照常度日,压根就没怎么注意。不过, 这种想法在针对言官群体的政策出台后,发生了改变。
这一番连消带打,不管某些科道官和主事怎么骂骂咧咧,以头抢地,监察权的确脱离了行政权的掌控,直属于皇帝本人。众人一方面感叹首辅李东阳高风亮节的同时,也对朱厚照刮目相看。言官改革政策的雏形出自李越的会试答卷。可这样的东西显然不是一个黄口小儿能写出来的, 八成是皇上早有想法,故而命臣下苦思, 借殿试这样一个举国关注的场合,把它展现出来,付诸实施。若是这般想来, 皇上让翰林院下放, 莫不是也有心对军队动手?
这时, 武将勋贵集团虽然心有所动,但也不是很害怕。勋贵是仗着自家的爵位,武官是仗着法不责众。最心惊胆战的竟然是太监,以司礼监和刘瑾为首的诸位大铛,立刻停止了往日吃空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