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失笑:“既您这么说,咱们来算算。臣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也没读过几本兵书。但是,打仗,总要将、要兵、要马、要粮草吧。先说粮草,太仓空空如也,您是打算靠喝西北风养活将士吗?”
朱厚照被堵得一窒,月池又道:“再说军马,正因军马严重匮乏,先帝才派杨一清去陕西整治此事。可一是由于天灾,陕西大旱,二是由于亲王豪右再三上书,逼得先帝同意内堪种地土,佃与军民耕种,到头来草场还是只有那么一点儿。没有草,马怎么壮得起来。没有马,您是打算徒步去和蒙古骑兵搏斗吗?”
朱厚照又要忍不住开口,月池又摆摆手道:“咱们再说兵,弘治初年,户部尚书叶淇改革开中盐制,使得商人赴边纳粮中盐,变为赴盐运司纳银中盐。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商屯废了,军饷空虚,没有人运粮去。边军无奈,只得自己种粮吃,可土地又为当地土豪侵占,这使得这些军户,同农户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还吃不饱肚子。肚子都吃不饱,体力自然也不济,忙着种地,武艺也大大荒废,您是打算带一群半死不活的农民去和吃牛羊肉的蒙古壮汉对抗?瞧您这胳膊腿,只怕还经不住人家一下……”
“行了!”朱厚照气得脸红脖子粗,“赶快给朕滚!”
月池一脸无辜道:“可臣是来给您饯行的,怎能不饮酒就走呢。”
朱厚照狠狠将书丢过去砸她:“饯你个大头鬼!滚!”
月池迅捷地躲过,麻溜地滚了,丝毫不惧。可她所不曾看到的是,朱厚照在她离开后,脸上的愠怒也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他坐在龙椅上,手指上珊瑚戒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龙案,如金石相击般的轻响在屋内回荡。半晌后,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这下,所有人都不会质疑他对朕的影响力了,朕也可以继续……”他的低喃消失在微风中,只有缄默的天穹得以窥见他真正的心声。
强移栖息一枝安
即便朱厚照真把她视为心腹,也不当做得如此露骨才是。
整个大明王朝都为之即将升起的冉冉新星而震荡。且不说刘瑾与马永成等人是怎样的嫉恨交织, 就连一直仗着言官身份,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华昶都已然吓得坐立难安。在两次针对李越的攻击都失败之后,华昶一时也无计可施, 只能安慰自己, 当今喜新厌旧,喜怒无常, 李越又同他师父唐伯虎一样,有股子文人的清高和傲气,决计不会一味溜须拍马,容忍皇上的随心所欲,迟早会被厌弃。可没想到, 事实竟然同他所想大相径庭。他不由想到了李越和朱厚照昔年甚嚣尘上的流言,颓然坐在椅子上:“难不成, 真是情比金坚的真爱?要不,先试试和他和解……”
他想到了近日死去的吕纪。吕纪是当代著名的宫廷画家,在弘治初年与师父林良因为画艺得以入宫,官拜锦卫指挥使。一个画师之所以能入锦衣卫,全然是因为画院并无对应官位,孝宗皇帝为赏赐他,便让他挂靠到锦衣卫之下, 他虽名为指挥使,实际不做事, 一心投入到绘画艺术中。这也使得他的画技愈发精湛,世人所传:“林良吕纪,天下无比。”
华昶记得, 唐伯虎善工笔, 昔年与吕纪也有交往, 二人彼此欣赏。既如此,吕纪身死,唐伯虎怎能不出席葬礼。那时,他就向这位师弟认个错,让伯虎在李越面前说和一下。这笔恩怨就能一笔勾销了……
抱着这个念头,他日日派人打听唐伯虎的行踪。谁知这打得一盘好算盘,却在宁王的截胡下落了个空。
京中勋贵与各地的亲王又何尝不为李越的本事所惊诧。昔年,他们也曾听闻李越随侍东宫,颇得看重之事,但是那时孝宗皇帝还在,以他们的身份,不至于折节讨好一个连官位都无的小子。可这次的事件,彻底颠覆了他们的看法。为了阻止皇上的天马行空,多少勋贵把紫禁城的门槛都踏破,多少大员在奉天殿痛哭流涕,都不能让朱厚照改变心意。
可李越,进乾清宫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就让朱厚照对御驾亲征之事再也不提。并且,朱厚照还未因此直谏而厌弃他,人家还是自由在宫中行走,恩宠照旧。再联系到李越在登基大典上露面之事,所有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既然李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无与伦比,那么只要与李越打好了关系,只要他肯美言几句,自己所求不就轻而易举了吗?而皇亲国戚之中,当属宁王朱宸濠所求最大,他想效法太宗朱棣,取而代之。
宁王的祖先是太宗的弟弟朱权。洪武爷的众多儿子中,继承他马上英姿的就便是二位——燕王善战,宁王善谋。当年太宗造反,为拉拢宁王,许诺事成之后,平分天下。谁知,他登上皇位后,就翻脸不认人,非但不践诺,反而把朱权发配到南昌这等地方。宁王一脉就此在江西安家落户。可他们心中的不满与仇恨却也随着血脉代代遗留下来。到了朱宸濠这一代,他曾见过好几个江湖术士,其中有一个独眼龙先生叫李自然的,一见他便道:“王爷有天子骨相。”
他自觉自己的野心从未泄露,就连枕边人娄王妃也一无所知,可这个李先生竟然一语就说出了他内心所渴望之物,可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