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筠道:“桃红四物汤啊。补血调经的。”
月池霍然起身:“你疯了,若是露了行藏……”
贞筠现下可是一点儿都不怕她了,她毫不客气道:“这种东西,哪家不备个几包当茶喝。再说了,你若是月月都来一遭面白如纸,傻子才不知你是为甚呢。”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月池悚然一惊:“贞筠,快帮我买胭脂回来。”
贞筠会意:“不急,你先在家静养。”
月池额头冷汗直沁:“拖不得,万一他突然召见。再没有比他更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了。”
事实证明,月池所料果然不错,登基大典前夕,朱厚照便召她入宫。礼部的司设监、尚宝司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运作,将奉天殿和华盖殿装饰一新。大典设在奉天殿,而在开始之前,朱厚照在华盖殿准备。月池见到他时,他尚着一身孝服,正在面色肃然地坐在宝座上。
就这么短短数日,朱厚照似乎已然完成了从太子到皇上的身份转换。至少在他做太子时,月池从未见过他这么庄重的模样,即便是见她来,也只是微微一笑,命她去观礼。这钟极大的恩典,若是张奕在此,估计已经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月池既不稀罕,也不乐意。
她忍着酸痛跪下谢恩,极为恳切道:“万岁深恩厚德,臣铭感五内,只是臣一介白身,无功于社稷,实不敢僭越……”
朱厚照却不耐烦听这些文绉绉的推辞,不过短短数日,他更习惯了说一不二:“让你去就去。休得多言烦朕。”
月池:“……”看着壳子是变了,谁知骨子里还是一样。这下可好了,真要成为天朝第一大红人了。只是这代价,想必也是沉重的。
朱厚照此刻对伴读内心的怅惘丝毫不知。大典前夕,礼部官员依礼祭告天地宗庙,而朱厚照则去孝宗灵前祭拜。跪在父亲的灵前,他的心中忧伤、忐忑和激动在交替鸣响。他真的要成为天下的主人了,可他才十五岁,他真的能做好吗?犹疑的雾翳刚刚升腾而起,就被自信的光芒如千百支利剑般穿透。他当然可以,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月池不知他所思所想,可在几叩首之后,他的神情愈发坚毅,竟真有几分龙行虎步,视瞻不凡的架势。她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待他细思,吉时便就到了,殿外鼓乐齐鸣,奏得是《中和韶乐》,正声雅音,玉振金声,使人闻之皆心生敬畏。朱厚照在肃穆的气氛下更衣,脱去孝服,穿上帝王冕服。十二旒的玉藻在垂在肩上,两侧的充耳琇莹光亮,十二章纹饰皆以金丝银线绣成,在初生的日光下光耀夺目。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登上奉天门,在这里面朝整个天穹祝祷。奉天门就是后世的天安门,普通公民李月池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立在天安门上的一天,这可真是……
就在他祷告期间,文武大臣也都换上大礼服,在鸿胪寺官员的引领下入宫,文官跪在御道东边,武官跪在御道西边。待祝祷结束后,朱厚照便在奉天殿升座,他独自坐在高高的髹金雕龙木椅上,锦衣卫挥鞭,这响亮的鞭声响彻金瓦红墙。百官依次入内,五拜三叩,月池立在最末处,就像混进鹤群的一只鸡。她在心底把朱厚照骂了千万遍,到底没有在这种场合公然离场的勇气。
朱厚照叫起,他的声音在藻井下回荡,仿佛从天外传来。接着就是盖印颁发诏书。翰林学士拿起沉重的玉玺在昭告天下的诏书上盖上朱印。此印一加,这张布帛便身价百倍,不仅会在鸿胪寺的护送下,直达午门,接着还会坐上云舆,由云盖导引到达承天门。这个声音洪亮的鸿胪寺官员激动地用他焚香沐浴多次的手捧起诏书,开始宣读。整整十三年了,诏书所提的皇帝名号终于变更。这意味着,弘治时代彻底画上了句号,接下来开启的是正德元年。
正德天子朱厚照的登基大典,正式结束。
皇帝登基的第一遭,自然是加恩,按照惯例,需赏赐文武百官银两。朱厚照却对户部尚书侣钟报上的数额不大满意。他皱眉道:“怎么会这么多?”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连办两次大典,他又一再加厚,造成的结果就是,大肆整顿宫廷省下的费用,又去了不少。太仓如今是空空如也,如要赏赐群臣,那就只能从他的内库里出一部分。
正德皇帝表示不乐意。他对着月池抱怨道:“一群国之腐蛀,太仓就是让他们吃空的,现下居然又把主意打在内帛上,不要说一人五十两了,就一个铜板朕都不想给。”
月池:“……”还有一个月就要会试了,这是全国统考,你把我抬得这么高,闹得我连二战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举高中。我还得注意女扮男装,混入考场。你就不能就安分两天,不要一刻不停地作妖好吗?
万国衣冠拜冕旒
难不成大家除了读孔子、孟子、朱子,还要读李子?
由于朱厚照的登基, 他们办公的地点,由端本宫移到了乾清宫。弘治帝多年勤俭,又溺爱儿子, 是以乾清宫的装潢竟然比端本宫还要老旧简朴几分。朱厚照昔日等闲待之, 直到山陵崩,彻底失去, 方知感念孝宗的恩德,时时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