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仪局的事情很多,金尚仪除了在一些仪式上陪伴皇后之外,更重要的是待在尚仪局里处理这些杂事。一上午屋里的人来来回回,说的事情既多且杂,难为金尚仪才回宫没多久,竟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甄凉从前做到过尚宫的位置,不但六宫局的事抓在手里,就连十二监的差事也有不少被她抢了过来。
那时她也是忙碌的,手底下带着不少人。但她的底气是来自于桓羿的眷顾,有这独一份的眷顾在,没人敢在她面前造次,处理起各种事务来自然十分顺畅。但没了许多顾虑,处事究竟少了几分圆融。
金尚仪这种细致,也是她要学习的。
甄凉一心二用,一边抄写,一边听金尚仪将种种繁难的事务梳理得清清楚楚,一一分派下去。
看得出来,她虽然才回宫不久,但威仪却很重。这种威仪跟叶尚仪不一样,她既不疾言厉色、也不动辄惩罚人,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是慢慢的,不疾不徐。但是进出这屋子的人,每一个脸上都是肃然的神情,莫说不敬,就是放松调笑一下都不敢。
所以整个屋子都安安静静的,除了回事情的人,就是金尚仪在说话。
甄凉看得若有所悟,一时几乎忘了还要抄写。还是金尚仪察觉到她的视线,突然瞥过来一眼,惊得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
然而等需要处理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金尚仪走到她的桌案边,拿起她抄的东西翻看了几眼,却还是冷着脸讽刺道,“这半上午就写了这么几个字,莫不是心已经飞了?我见你一直看着我那个位置,怎么,想坐?”
甄凉低头,“奴婢不敢。”
“又是不敢。”金尚仪冷笑,“我看你敢得很!”
甄凉本以为她要惩罚自己,却听金尚仪道,“既然想坐,就去试试如何?”
她不由一愣,“尚仪?”
“傻了?”金尚仪“哼”了一声,“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也不过这一点胆子。”
这甄凉就不服气了,她当即搁下手里的笔,“尚仪有命,岂敢不从?”说着站起身,直接走过去,在金尚仪之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是首位,正对着大唐,因为椅子下面还有一处脚踏,所以显得比别处更高些。坐在这里,会让人油然生出一股俯瞰所有人的傲气来。
甄凉坐了片刻,便起身走了下来,垂着头站在金尚仪面前。从始至终,她神色平静,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屋子里没有旁人,自然也无人得见这令人吃惊的一幕。
而唯一一个目击者,看着甄凉的眼神已经冷成了冰,“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从根子上,就是个叛逆!”
“叛逆?”甄凉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只看桓羿以后的人生轨迹,这两个字竟没有说错。甄凉是他教出来的人,自然也一身反骨,不会流于俗同。她笑了一声,“尚仪既这么说,那就当我是叛逆吧。可我只是不信命,不认命,难道这也错了吗?”
“不信命,不认命?”金尚仪嗤笑,“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
甄凉抬起头看向她,“不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是尚仪把我看得太轻了!”她盯着金尚仪,语气里带上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重量,“我以为尚仪应该明白,这宫里谁都可以随波逐流,唯有我们这些女官不行!”
她们如果肯认命,就不会进宫来了。进了宫,就是想要博一条与世俗女子截然不同的道路。
金尚仪跟她对视片刻,忽然笑道,“竟是我小看了你的心气。可惜心气再高,终究还是要受种种规矩束缚。这世间谁都不能例外,你若以为自己与俗人不同,就能超脱一切,那就可笑了。”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连陛下和娘娘,尚且不能一切随心自在,我又岂敢妄自尊大?”甄凉说,“只是这世上有人只能做规矩束缚之下的牛羊,有人能在规矩的框架之内从容游走,有人能找到规矩的漏洞游离其外,还有人……了解规矩,深入规矩,甚至推动规矩运行。”
甄凉微微抬了抬下巴,不闪不避地对上金尚仪的视线,“尚仪……不正是这样吗?”
金尚仪闻言大为震动。她已经出宫多年,还是被皇后请出山,自然是因为心底的野心并未熄灭。进宫之后,她也有一系列的计划,能够得到帝后的信重,为自己谋取更多的荣耀和地位。
所以她一进宫,处理了之前的乱象,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订立更加严苛的规矩,为此不惜请桓安出山!
这种心思,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突然被甄凉点破,甚至说得比自己想的更加透彻,由不得她不吃惊。
甄凉说得没错,宫规确实严苛,但却总有不受束缚之人。她第一眼看到甄凉就觉得扎眼,之前只以为她是胆大妄为、无知狂妄,如今看来,甄凉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既然如此,她的傲气就不是无的放矢。
“你究竟是什么人?”金尚仪惊疑不定地盯着甄凉问。
甄凉的履历她自然是看过的,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