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悬光眼底寒光微沉,端起手臂,望着面前这个崩溃了的男人,挑起眉梢:“‘那是我’?”
罗伊紧贴着墙壁一言不发,扬起那张憔悴的面容看着她,又移开目光。只剩下冰蓝色眼眸盛满水光,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他连牙关都在发抖。
汪悬光对他激烈的情绪不为所动,踩着高跟鞋,一步步逼近他:“说啊,说出来……‘那是你’什么?”
罗伊摇头闭上了眼,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汪悬光终于在他面前站定,斜长而尖锐的影子落在男人脸上:“说不出来我替你来说,那是我……的作品。”
尽管多年来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但亲耳听到这句话时,罗伊痛苦得连喘息都不能。一直以“让人类社会更加美好”为愿景的理想主义者终于堕入地狱。
汪悬光平静道:
“我不仅压缩了一间厨房,一间病房,还把一间军火库压缩到一辆冰淇淋车里卖到墨西哥,好让我们有钱送火箭上天。”
“……”
“是我突破了机械工程和电子工程的跨学科难度,给后来犯罪者打了个样板,以至于十小时组装的移动军工厂、能过安检的武器箱层出不穷。”
她一个词一个词地说,语调平静到近乎残忍:“罗伊,我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你要替我赎罪吗?”
罗伊全身泄力,沉重的身躯贴着墙面往下滑,“咚”地一下坐到地板上,碰倒了几个酒瓶。
客厅昏暗安静,酒瓶咕噜噜滚远又撞到沙发腿上。
两人一站一坐,静默许久,空气没有半丝声音。
伊莱慢慢抱起膝盖,又埋下头,将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却宛如一只受伤的幼兽将自己蜷缩起来。
汪悬光叹了口气,拎起裤脚,挨着他坐下,语气也柔和下来。
“你生病了,罗伊。”
“……”
“医生会治好你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
“你知道我不信神,但我一直希望有神保佑你。如果真的有地狱,我会自己下去。”
话音适时收起。
汪悬光仰头靠在墙上,给罗伊默然消化的时间。
两人谁都没动,一时间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下一秒果然传来了一声极轻微的哽咽。
“charlene……”
“嗯?”
罗伊的下颌搭在膝头,侧过脸看她,清瘦的脊背几乎要消融在阴影中,轻而慢地说:
“我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是反社会人格,我只是你的工具……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他双眼通红,低头在膝盖上擦掉眼泪:
“工具坏了可以修,我会好起来,我马上就会好起来的……我会为你拉来很多很多钱,让你研发你想研发的……charlene……”
罗伊的手臂一寸寸收束,将那双长腿蜷缩得更紧。
在这种距离下,汪悬光这才注意到他的十根手指伤得触目惊心,像是徒手扒过什么重物,好几个指甲都翘了起来。
“锤子是工具还是武器,取决于用它的人,”罗伊定定地望着她,冰蓝色的瞳孔闪烁着,“我们放出了邪恶、疾病、祸害、痛苦,但不能再把‘希望’留在盒底。”
汪悬光点了点头,刚要拉起罗伊的手臂扶他起来,但这一瞬间,罗伊却向后躲了一下。
那动作幅度很轻微,仿佛是从本能中生出的恐惧……或者说抵触。
汪悬光脸上没有一丝异样,仍旧淡淡地望着他。
“charlene……我的黑桃a……我无所不能的charlene……我会做一个你用着顺手的工具……”
罗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拖着受伤的腿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我知道你没有感觉……你说希望有神保佑我,只是在修你的工具,但我宁愿我相信你是诚心的。”
他朝她苦笑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泛起了一丝灰白:“我爱你,charlene……作为伙伴的爱,作为工具的爱。”
说完罗伊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卫生间,砰地关上门,哗哗流水响起,热气一寸寸雾气熏花了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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