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被李明宇劈头盖脸地一顿骂,自知理亏,低着头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又开始揉眼睛。李明宇斜着眼看他,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好不容易才压下强硬的语气,“她打你那你打回去不就完了?”
“大哥你说不能打女人的嘛!”
“……”
李明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简直要被气出高血压了。
青龙一看自己又说错话了,猛一吸鼻涕,主动往李明宇那儿挤。李明宇以前在他面前讲过许多自己的“英雄事迹”,按理来说他挨过的打比谁都多,自己身上这点儿屁都算不上什么。他知道李明宇这是在关心自己,贴过去讨好地说,“别生气了,大哥,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李明宇不想看他,侧过头看窗外。
“我真的错了,以后您要我打谁我就打谁,女人我也打。”
“……行了,睡会儿吧。”
“您睡吧,到站了我叫您——我们要坐到哪一站啊?”
“赶紧睡,我会叫你的。”
“你不睡吗?”
“我睡,我现在就睡。”李明宇抱着手臂,他实则是不想再说话了。
青龙把未问出口的“万一我们都睡过了怎么办”咽回肚子里,悻悻闭上了眼。车厢内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几乎被引擎声全然盖过。他干了一整天的活,一闭眼就酣然入睡,坠入梦乡。李明宇靠向车窗,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第一次看到淤青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是青龙磕碰出来的,然而青龙手臂上的伤却绝对是人为的。李明宇对此再清楚不过了,那是被抽打过的痕迹,被皮带,或者竹条做成的扫帚。他知道刚开始伤痕会浮肿,根根分明,如同浮雕,碰到会有灼烧感,消肿后会留下青紫的红痕……
他曾经也这样“训”过另一个人,替他感到不值,甚至怂恿他反抗……李明宇将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一把小手枪。此时它的枪膛已经空了,枪管摸起来冰冰凉凉的,距离上一次使用已经过去了两天。短短两天,四十八小时,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仿佛连一秒钟都被横向拉伸、切割。他去公用厕所里撒尿的时候,透过镜子看到自己胡子拉碴,竟然还有了黑眼圈。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衰老的熊猫。
青龙半夜被一连串减速板颠醒的时候发现李明宇竟然还没有睡,他靠在椅背里平视前方,眼睛眨都不眨,就像一尊坚硬的石膏像。青龙分辨不出来他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只觉得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青龙小声说。
李明宇听闻转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醒了?”
“别想了,大哥,你不是总跟我说柳暗花明又一村吗?总会有办法的……”
“我知道。”李明宇重新望向前方,“我刚才在想以后咱俩该做些什么,总不能还跟以前一样混吃混喝。”
“那你想出来了吗?”
“想出来了。”李明宇顿了顿,“咱俩创业去。他妈的,老子非要倒腾一点水花出来。”
青龙大吃一惊,眼底藏不住的惊喜,随后又立即黯淡下去,“可是我们没有资金哇……”
“我有。”
青龙疑惑道,“刚刚不是还说我们没钱吗?”
李明宇清了清嗓子,“……你管那么多干嘛?我说我有钱就是有钱,刚刚我是骗你的,我是为了测试一下你的忠诚度。”
青龙顿时喜笑颜开,“大哥,你还不知道我嘛?你想要星星我都给你摘去。”
李明宇点了点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合伙人了。”
“那我是不是不用给别人刷碗搬砖了?”
“当然了。”李明宇往他脑袋上搓了一把,“以后你就是你自己的老板。”
青龙笑嘻嘻地挠着自己的耳根,“我现在真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夏天要到了,正午的阳光十分刺眼。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一家市中心以北的三甲医院门口。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后座车门被拉开的瞬间,林生严不禁眯起了眼睛。他今天难得穿了件工整的衬衫,来之前还让人给自己理了发。他伸手拿过后座上的果篮,下车后挥手打发司机去停车。
司机欲言又止,直到林生严明确地说出“别跟着我”后才回到驾驶座里。
医院门口人来来往,林生严拎着水果篮,有些吃力地顺着通向一楼大厅的台阶向上爬去。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年纪稍长的男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平凡了,就像隔壁家调皮小孩的家长,一丝不苟,不容易生气,永远隐藏在背景之中,仿佛稍不留神就会被人海吞噬。
台阶有二十多级,林生严爬到大厅后忍不住停下来喘气,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擦完又叠了两折重新放回口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得体、干净。短暂的休息后,他穿过一楼大厅,穿过两栋大楼之间的花园,走进了住院部的电梯。
电梯里挤满了前来探望的家属及亲友,犹如一个上下移动的沙丁鱼罐头。林生严先开始还对医院的消毒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