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翱翔于黑暗的老鹰,是沼泽边徘徊的毒蛇。
王家宇趴在地上不敢动作,视线在杜以泽脸上和王田田腿上来回跳跃。此刻他竟然感到一丝庆幸,他庆幸杜以泽的目标不是她,他想逼自己说点什么,好让杜以泽放过她。
“是我的错……”他一只手握拳,望着杜以泽的脚尖,低声下气的样子就像一名垂死的阶下囚,“是我对不起你。”
杜以泽不满地皱起眉头,盯着王家宇低垂的头颅半晌没有说话。比起不满,更多的是疑惑,久久他才舒展眉心,似乎终于想起“对不起”这三字从何而来。
但他说,“你应该感谢我才对——王局长。”
李明宇醒来时还以为自己仍在做梦,他试图起身,却一下撞到额头,腿脚更是伸展不开。他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头顶和身侧的环境,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被关进了保险箱里。掌心里传来坚硬冰凉的金属感,他还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汽油味。
心跳快得像要失常,他正过身,平躺着屈起双腿,双手撑在腰侧,以腰背做为支撑,猛然发力,抬脚上踢。
周遭一片死寂,除了“咣咣”的撞击声外,李明宇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没有杜以泽的声音,更没有王田田的。
从后备箱里爬出来时,他以为自己还没醒。脚下的玻璃渣踩上去嘎吱作响,梦境的边界处传来悠悠的哭声。楼内没有照明系统,临近的街道上立着两盏细长的、忽明忽暗的路灯。 银色的月光笼罩着寂静的大地,似乎稍一使劲就能将人拽进梦境的最底层。
直到一声尖锐的枪响划破漆黑的夜幕,他才终于被拉回现实。
枪声是从上方传来的。
李明宇心下一空,四处张望的同时腿脚迅速动作起来。他推开消防通道厚重的门,三步并两步地跃上楼梯,一层又一层地往上攀爬。冷汗从他的鬓角渗出,汇成一道道小溪,穿过他脸颊上短硬的胡茬,顺着下巴一滴滴坠落。越往上走,他越是恐惧。这种恐惧不可名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么。
他终于看到那扇虚掩着的木门,木门后传来的哭声让他毛骨悚然,被风剪成片段的说话声搅乱了他的思维。李明宇脚步一顿,屏气凝神,弓着腰缓慢地挪动步伐,终于鼓足勇气,从门缝里朝外望去。
他看到杜以泽手握银枪,脚踩着王田田的小腿,王家宇正匍匐于杜以泽身前,抬头仰望,狼狈不堪地等待他的审判。
杜以泽背对着他,长身鹤立,李明宇却觉得眼前的背影格外陌生。眼前的男人一夜之间变成了命运的审判官,如同一位侵城略地的暴君,站在被攻略的城池之上,手握镰刀,脚踏废墟,君临天下。
李明宇不知道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他想象不出来。
杜以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谁给了你我的信息?”
王家宇一怔,“什么?”
杜以泽脸上挂着淡漠的笑。王家宇追捕他多年,手段全都停留在“活捉”的层面上,怎么会冒着滥用职权,甚至被革职的危险,也要对自己下杀手?
最重要的是,王家宇不该知道那一天、那一晚,他会出现的地点。
“别装不知道。”杜以泽脚尖微微使力。王田田背一弓,胸膛里迸出一声撕裂般的沉闷哭声。
“你放过她!”王家宇颤声道,“你到底要问什么?我都说。”
杜以泽冷淡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你们的技术还没这么好。”
王家宇只觉得喉头干涩,喉结上上下下地滚动着,“……当地警方的记录里显示有一名旅店老板被人击晕,店里却没缺少钱财;同一日,同一方向的加油站附近也有人报案说自己被人劫车。他们俩对嫌疑人的描述相似,加油站的监控摄像头也拍到了你的侧脸,系统里虽然查不到这个人……”他语气一顿,接着定定地说,“但我知道是你。”
“你不可能这么快就能赶过来。”杜以泽沉声道,“都死到临头了,还跟我扯淡?”
王家宇着急道,“有人跑到我们这儿报了案,说他有一名逃犯的信息,我们才能提前过去。”
“谁?”杜以泽眼神一暗。
王家宇报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犹如晴天霹雳,炸得李明宇冷汗涔涔。
“他身上纹着一条青龙。”王家宇还说。
原来青龙在李明宇消失的当天就报了警,只不过当地警方根本不理会他,三言两语就将青龙打发走,还劝他去餐馆、酒吧里找人。青龙想起自己以前所读到的消息,干脆一口气跑到王家宇这儿,抱着仅有的一线希望,将他知道的有关杜以泽的所有都告诉了对方,这才引起了一连串的灾祸。
杜以泽冷笑一声,“我当时就该做掉他再走。”
他在王家宇面前蹲下。
“那你怎么突然想要杀我?活捉的话,说不定还能再往上爬一级。”
“我是个警察。”王家宇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而你是杀手,这是我的职责。”他抬眼与杜以泽对视,咬牙切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