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宇低垂着头,双眼在适应了黑暗以后,似乎可以看见对面模糊的货箱轮廓。
“你当年……”
耳边充斥着持续不断的撞击声,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这似乎成为了他一生中最为紧张的时刻。
“……是不是真的为别人贩毒?”
如果杜以泽说是,那他就算摔死也要从这火车上跳下去。
他甚至往杜以泽身边靠了靠,生怕错过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表露出的任何一点情绪,或者任何呼吸频率的改变。
“没有。”杜以泽早就料到李明宇要这么问他,“王家宇当年说是我内鬼……”
“王家宇?”
“就是那个特勤队长。”
李明宇闷闷地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自己点头。
“特勤队长负责的是一整个团队。这个位置上的人跟那些省市的领导无差,如果任职期间情况丝毫没有好转,问责不说,被革职都有可能。”
“所以……”李明宇依稀记得那个大毒枭曾经只手遮天。
“所以王家宇不能让上头觉得他没有能力。”
“难道诬陷你是内鬼就能让他’脱罪’了吗?”
“起码能让他将功补过。”
李明宇又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运气好,从他那里逃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就跑啊,躲啊, 然后就变成你现在见到的模样了。”
“那杀人的事情也是他陷害给你的吧……”李明宇自言自语道,“他都已经达到目的了,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尽管杜以泽自己也没有想清楚王家宇突下杀手的转变动机,但他引导道,“你要是我,你能甘心吗?”
李明宇呼吸一滞。
当然不能了,一辈子的大好前程毁于一旦,毁于自己队长的寥寥几语。谁能甘心?
“大概是怕我翻案。”杜以泽淡淡地说,“虽然不太可能,但我的确很想为自己正名。”
李明宇伸手捏了捏眉心,扬起头,苦恼地望着漆黑的车厢顶部,像在向杜以泽提问,又像在问他自己,“我还能相信你吗?”
杜以泽已经做到张口便是滴水不漏,他知道李明宇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我没必要骗你……我以后也不会骗你。”
在李明宇眼里,杜以泽大可不必说这种话,然而他心底里仍然残留一丝渺茫的希望,杜以泽这样讲意味着他并非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感受。
他想要相信杜以泽是为生计所迫。
“如果你骗我……”
杜以泽开玩笑说,“天打雷劈?”
“这年头都有避雷针,怎么也劈不到你头上。”
“那这样吧——”杜以泽想了想,道,“从今往后,如果我骗你,那我这辈子都没法得偿所愿。”
李明宇苦笑道,“竟然还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话一说完他就有点后悔。杜以泽已经失掉了自己的前程,而那样的未来是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
杜以泽没有接话,他知道李明宇是在借此讽刺他高昂的佣金,然而李明宇不知道的是,他并没有那么喜欢钱。
他曾经为了一次考试的第一名熬夜拼命,为了重点高中的奖学金茶饭不思,可如今的“榜单”第一的宝座却也难得让他提起兴趣。
他跟雇主们谈条件其实也不是真的在意那几十万的增减。既然大家都那么喜欢钱,宁可为此撞得头破血流,那么如果他也这样做,似乎就能证明自己也与大多数人一样,是一个有追求的人。
“得偿所愿”这四字对杜以泽来说太过于遥远了,犹如水中月镜中花。从他逃离基地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孑然一身,一生再无可以失去的东西。
黑夜被无限延长,轰隆声犹如钟表的秒针一样响得规律。火车转了几个大弯,两人的重心一齐偏移,肩膀偶然紧靠在一起,对方的体温徐徐传来,也没有谁尴尬地躲避。
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李明宇又问,“你把顾溟送到哪儿去了?”
杜以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那雇主应该不是想要他的命,否则也不至于花这么多心思。”
这话从某种程度上安慰了李明宇,他只能寄希望于顾烨的神通广大。然而他仍旧难以感到安心,他虽不是最直接的背叛者,可说到底还是做了背信弃义的事情,不仅对不起顾烨,以后也不可能回去了。
另一方面,他又无法不去在意身边的男人。哎,杜以泽也够委屈的了,他还一个劲地让人家发毒誓,反倒显得自己怪刻薄的。
李明宇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平日里难得见到的深明大义,他理解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求生手段也是不尽相同,他虽然干不出杜以泽所做的破烂事,但内心深处却又对他恨不起来。他不仅无法责备杜以泽,甚至为他感到可惜、无奈。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是这些年来能为杜以泽分担一半痛苦,那他今天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