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他死了。”
那狱卒会意,立即低眉顺眼地应下,拿起桌上的碗走到刑架前,一碗冷水狠狠泼向了少年脸面。
冷水顺着他乌黑的发哒哒滴落,想起少年挺了这么久却还是不哼一声,不禁心生一丝敬佩:“不愧是汉人的杀神将军啊,果真硬气。”
狱卒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转过身时却发现如今位高权重的都督徐青脸色莫名冷了,后知后觉自己怕是说错了话,匆忙寻了个由头便溜了出去。
昏暗的地牢中只剩下桌前品茶的徐青,还有正中间,被锁链捆在刑架上的少将军江淮。
徐青望着那陷在阴影中的刑架,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提步走去。
他拎着鞭子在刑架前站定,歪着脑袋沉默地望了一会儿。
像欣赏艺术品一般,望着少年素白衣身上绽出的自己亲手造成的伤口,正向外汩汩地冒着血珠,这才心情颇好地低笑一声,抬起一只腿踩在刑架前的台阶上。
“原来江小侯爷的这副身子,也并非是刀枪不入。”
他的声音在黑暗的牢中显得尤为森冷,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终于费心捉到了猎物,挂在树上好好搓磨。
然而这挑衅对江淮并无作用,刑架上的少年垂着浓密的睫翼,自被绑在这里便一言不发,哪怕带着铁刺的鞭子抽在身上也不过是闷哼一声。
少年向来寡言,即使如今落入敌手也秉持着武将应有的肃冷,轻易不动声色,更撬不开口。
然而这副冷刻沉默的样子却比破口大骂更让人难受,这满场的寂静就像是一根尖利的刺,狠狠扎进徐青原本摇摇欲坠的自尊。
京都习武十几年,可他那偏心的师傅却总说他心思不正,从来都提防着他。他费尽心思才将那个天赋异禀的江小侯爷挑于马下,可不但没受嘉奖,反而被赶出京城沦为笑柄。
眼前这少年出身高贵容貌俊美,他一出生便什么都有了,而自己…却生生被逼到偏远北境,投奔鞑靼才偷一线生机。
过去所有受下的屈辱从头翻涌,徐青暗暗咬牙,脸色瞬间又变得森冷难看。
“江淮,曾经公然羞辱于我时你何等威风,想破了脑筋也料不到如今会落在我手里吧!”
阴森可怖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回荡许久,过了好半晌,少年却连指头尖儿都没动弹一下,只垂着头,覆着眼睛的白布沐在阴影中的暗色里,像是完全是无视了眼前人的存在。
徐青这回倒不急着生气,他低头,陡然看见他身上足足几百道殷红的鞭伤和刀伤,心下只觉得畅快。
什么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战神将军,不过是败于他计谋之下的血肉之躯罢了。
这些年日日折磨自己的被逐出师门的屈辱便渐渐淡了下来,他绕着刑架边走边笑道:“江小侯爷目下无人惯了,见不得我们干这些偷袭的勾当,可如今自身难保了,还要强撑着那点儿可怜的将士风骨么?”
回答他的还是一片沉默。
徐青像是料到如此一般,望着一言不发的少年嗤笑一声,鞭子在手中一下一下轻点着。
“江小侯爷骨头硬,不怕死,我知道。”
怕是对方听不见似的,他刻意将身子又凑近几分——
“但如若,我能将林姑娘带到你面前呢?”
话音落下,在房间内回荡久远,直到最后一个字也消散于暗色。
少年苍白的指节终于微微颤动,在黑暗中攥紧成拳。
身上的锁链渐渐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强压着被束缚的人心中翻涌的心绪。
一片寂静中,少年覆着白布的面色苍白,终于第一次于阴影中抬起了头。
“徐青,你找死。”
验身
他的声音并不大, 白布覆面亦看不清神色,甚至由于一身的伤损,在黑暗的牢狱中还没有凳子划过地面的声音突兀。
可这句话进了徐青的耳,却本能地叫他周身发寒。
他望着江淮平静到近乎淡漠的脸, 越发痛恶地发现, 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少年轻易出口的一句威胁, 依旧是他除之不去的心病。即使在如今自己处于绝对优势的境地中再听见, 也还是本能地叫他攥紧了那只被他亲自废掉的右手。
暗室里 ,他几乎听见了自己牙关搓磨之声, 可任凭他如何颤抖着想要使劲,那五指也只能软弱无力地松垂着,利刃一般地刺痛他,时刻提醒着,自己如今只是一个刀都提不动的废人。
“嗖”一声,手中的长鞭再一次向面前的少年狠狠甩去, 可由于胳膊颤抖得厉害,那鞭身甚至全然没触及到少年的衣衫,只“啪”一下不留情地砸到刑架的石阶上。
只有鞭尾草草扫过江淮冷白的颈侧, 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江淮, 你还当自己是当年京都那个风光无两的侯府嫡子?区区一个大乾的弃子,安敢在此叫嚣!”
刑架上的少年垂头静默半晌,终是忍不住喉间一甜,一口热血喷溅而出, 引得身后的刑架也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