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花子”只抬头望了马车一眼,倏地人影一动,徐伯还没留意,他就整个人钻进了马车,敏捷得不像是常人。
车内的小芸猛地看见这么个东西蹿进了马车,大惊失色地将林若雪护在身后:“什么人!下去!快下去!”
被护在身后的林若雪却并没出声。
她沉默地望着那人乱发之下脏污的面容,半晌,她拨开小芸的手,试探道:“双喜?”
“叫花子”缓缓抬起了头,跪在了林若雪面前。
“姑娘,是我。”男子的眼泪倏地流下来,冲刷了他脸上的脏污,依稀露出原本的清秀面容。
林若雪定定地望着他,再次确认了眼前之人的确是虞城那个守城的少年,压住心下的翻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望着他,尽力平静道:“双喜,你告诉我,白帝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双喜胡乱抹了一把面上的泪,他被小芸扶着缓缓坐到座位上,摇头道:“我没有去战场,但那些去了落月河的兄弟,大多都没有回来。”
“我到了落月河的时候,只是漫山遍野的尸体和血,我碰见了刘军师,他跟我说,少将军被鞑靼的一个都督掳走,身中了十二箭,让我速速来京城告诉您……”
“谁……?”林若雪猛地攥紧他的手臂,一双泛红的眼死死地盯着双喜:“你方才说,谁中了十二箭?”
双喜望着少女的泪光在眼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落出眼眶,目光中的破碎让他心中骤痛。他抿唇犹豫了下,还是颤声道:“是少将军…少将军中了十二箭,从马上跌落下来,被鞑靼掳走,掳走少将军的那个人似乎和少将军是旧相识,似乎是姓徐……”
心头仿佛被一记重锤砸下,林若雪身形一颤,小芸急忙上前扶住:“姑娘!”
林若雪闭了闭眼,推开她的手,尽力不去细想方才的话,“你先安排双喜在府中安落下,少将军的消息不要告诉侯爷侯夫人,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一遭。”
她极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扶着车沿,脑中飞速掠过无数个名字和姓氏。如今能够确定的是,刘宁还活着并且是自由之身,他必然会想办法救出江淮,而江淮是被熟人掳走,那人射他十二箭却不急着要他性命,必然是有旧的渊源,那人身在鞑靼却姓得是汉人的姓,姓徐……
她心中一凛,顿时浮现出一张神色阴戾的就面孔来——
徐青。
是那个曾偷袭报复江淮不成,反被赶出京城的徐青。
林若雪缓缓抬眸,面色苍白得像纸,扔下身后的人大步朝侯府的正厅走去。
皇后崩逝的消息早她一步传到了府中,短短数日,江门一连失去了两位至亲。
赵氏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安平侯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垂头坐在太师椅上,一遍遍地叹息,浑浊的泪水一颗颗砸进早就放凉了的茶碗里。
林若雪直直地走进去,草草福了身,便朗声道:“侯爷,夫人,请您二位动身,现在乘车避身去金陵。”
“……金陵?”安平侯端着茶碗的指节一颤,短短数日他的两鬓已经添了白发,他抬眼恍惚地望着林若雪,“雪儿…为何叫我们去金陵?”
林若雪忍着心中的钝痛,将皇后临终前吩咐她的话简短重复了一遍,两人的一片沉默中,她沉声道:“万氏一族早就蠢蠢欲动,我们唯有以退为进,才有回旋的余地。”
“劳烦您二位带着我的母亲暂时去京外避着,我会处理好余下的事。”
待他们走后,她自会按江文鸢吩咐的那样,操办白事告诉所有人江淮已经战死而非叛臣,然后在风波渐平的时候,带上双喜,奔赴白帝城去寻他回家。
生也好,死也罢,她不能让少年的一身忠骨飘零异乡。
赵氏才听清她口中的话,在恍惚中抬起头来,颤巍巍走到她的面前。
“可是雪儿……你只是个小女子,你一人留在京城,又岂知他们不会害你?”
“夫人放心。”林若雪望着赵氏满面泪痕的脸孔,扯出淡淡的一个笑。
“您和侯爷身份尊贵,才不宜在京都久留。雪儿虽是少将军未过门的妻子,但毕竟还没有婚姻之实,身份仍不过是一届民女,我来操办这些事,才最为稳妥,也最为合适。”
眼前的少女一身素服,几日来身形越发轻减,像是风中薄薄的一片纸。她苍白面孔上的一双眸子中,是隐隐钝痛的底色,可覆在那层脆弱的痛楚之上,是另一层坚毅的明亮。
那亮色不甚突兀,可让人莫名觉得,是能照亮整个府邸,照亮江门的一道光,她也会痛,可冷厉的风如何吹拂她纤薄的身子,她也不会倒下。
在这样的目光中,赵氏缓缓点头,紧紧握住了林若雪的手。
“雪儿,撑不住时便不要硬撑,来金陵找我们,亦能护你一生平安。”
“雪儿,珍重。”
第二日清晨,侯府出发了五辆马车,其中一辆坐着侯爷侯夫人,另一辆坐着薛氏,只有这两辆去往金陵,剩下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