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雪又福了个身,准备离去时突然又被抓住了手臂。
她回眸,江文鸢的面色已经苍白如纸,“雪儿——”
她望着林若雪,双唇颤抖道,“淮儿他,不会有事,对么?”
林若雪听到那个名字,心中又猛地揪起,她又如何不忧虑呢?
可望见江文鸢的唇角还淌着血,她便万万再说不出别的话。
眼前的女子,看着如此瘦削易碎,可这么多年,一直用尽全力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为了自己,为了整个江家,已经付出了太多。
一国之母,竟生生被搓磨得,脆弱如此。
于是她压抑住眼底的波涛汹涌,回身握住她的手,轻笑道:“姑母放心,小侯爷他运筹千里,自然不会有事。”
“更何况,江家还有我。”
还有她林若雪。
滴水之恩,当结草衔环以相报。江家兴盛时收留了她们母女三个,所以即使有一天,江门的荣光不在,她也会用自己微薄之躯,照顾好余下的所有人。
林若雪转身,望着天边晦暗不明的云幕,站在穿透宫墙的冷风之中,隐约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天势。
回到侯府的当晚,林若雪做了一个梦。
入眼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她赤脚走在雪中,感受不到冷。
远处是若隐若现的群山,山影在簌簌的雪影之中变得如实如幻,林若雪认得此地,是凛冬时的白帝城。
山的上空高悬着一轮白日,天空似海水一般湛蓝,不时有鸟群划过天空飞到山的对面,而山对面莽莽苍苍的密林里,是数万双军士凛冽的眼。
江家军就伏盘在这片密林中,只等对面的鞑靼强挺不住,冲锋直捣黄龙。
林若雪一眼便认出了为首白马上的少年,她兴奋叫道:“江淮!”
可就如同隔着结界一般,任她如何努力长大了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两军对峙,玄衣银甲的少年沉默地跨坐马上,右手中的长枪驻地,闪着熠熠寒光,一双冷如深潭的眼,静静地望着山对面,鞑靼稀疏攒动的人影。
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
少年接过旁人递上的长弓,一根羽箭搭在指腹,只等冲锋的号角一响,手中的利箭就要离弦。
一切都看起来胜算安稳。
可一阵风吹过,密林的两旁忽然簌簌响动,里面若隐若现窜出许多人影,他们就像熟知江家军所在的方位一般,沉默地直向他们而去。
林若雪的心中一紧,她望着那些人的穿着,明显不是本朝服饰。这些鞑靼的士兵就如同对江家军的布阵无比熟悉,一路沿着小径而上,静默中直逼江家军盘踞的位置。
而连带江淮在内的所有军士,明显并未察觉两旁的异动,只紧紧盯着正前方的鞑靼大营。
林若雪再忍不住,她心中焦急万分几乎要蹦起来,她对着江淮所在的方向极力挥舞着手臂:“江淮!小心偷袭!”
那少年搭在箭上的指节微微颤了一下,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他面前的箭柄之上,江淮的面色现出几许茫然,他望着那片雪花,轻声道:
“阿雪?”
那声音空灵若谷,穿过层层风雪传入林若雪的耳内。
她心中一喜,可下一瞬便看见,数只箭羽嗖嗖穿过冷风,直对着江淮飞去,只听见“簌簌”数声,那些利箭尽数埋进了少年的皮肉里。
林若雪身形一颤,她怔怔地望着远处白马上的身影。
少年腹背受箭,身子在白马上颤了颤,然后倏地从胸腔中喷出一口鲜红的血,落在身下的雪灵駒白色的皮毛上,像一朵艳冶妖异的花,刺目得让人心惊。
“江——”
“江淮!!”
伴随着他的身形从马上跌落,林若雪记着梦中的最后一瞬,是她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
她猛地一下从床上惊坐起,两额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天边一声惊雷乍起,照得屋内一片惨白。
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有人急匆匆推门而入。
林若雪打量着步伐踉踉跄跄的小芸,隐约感受到了什么,手指死死攥紧身下的床褥。
太阳还没升起,小芸本不该这个时候进来,可此时她发髻凌乱,一张脸苍白如纸,她进来望见林若雪坐起身,颤颤巍巍地在她床前蹲下。
“姑……姑娘……”
小芸嘴唇颤抖着叫她。
林若雪静静地望着她,却如同早料到她会说什么,她望着小芸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尽量隐住声色里的颤:“白帝城有消息了?”
小芸望着她,眼泪忍不住先逼了出来,她双唇哆嗦了半天,终是道:“白帝城急报传来……说是,说是…少将军他……”
林若雪眼眶发红,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少将军如何了?”
小芸“哇”得一声哭出来:“说…说是少将军弃城而逃的路上,身中数箭,下落不明,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