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两侧主机堪称宏伟的体积比起来,中间所露出的那把椅子,看起来渺小得令人心惊。可若是和那把精钢打造的巨型审讯椅比起来,坐在上面的人,就更显脆弱了。铁环牢牢地铐住他的四肢,铁链从他精瘦的腰身上缠绕过去,又在胸膛上盘旋几圈;被绑者低垂着头,湿发挡住眼睛,难以判断是否还保持着清醒。
“景照?!”
“别那么吃惊嘛。”
直到一个合成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云猎才发现,她们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缕轻云。
陈湛惊疑不定地寻找着声音来源,姜君好皱起眉毛。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前半句还保留着因为调音软件而产生的电子颗粒感,等那缕云落在地上、变成人形时,后半句就已经说得有血有肉,甚至还能听出几分久别重逢的亲昵来了。
青陆把头发挽到耳后,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我想,师尊大概还是最熟悉我这副样子。”
云猎站起来,注视着她:“你为什么要把他绑起来?”
“不为什么,只是求个自保而已。”青陆眼风往审讯椅上一扫,微微叹气,“师尊别心疼,谁让他是景家的孩子呢?”
姜君好从“景照的景居然是景氏的景”的震撼里回过神来,仗义执言:“你要拿他做人质?别傻了,就算景氏放过你,你自家的财团也不会放过你。他们总得给大众交代,更不可能信任一个做了这么多惊世骇俗事件的智能意志。”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青陆表现得无比坦然。她慢悠悠道:“姜小姐很聪明,说的都对。我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调查组已经行动起来,要求打开‘云端’的安全锁,重写底层代码。”
“我在通识课上学过……”陈湛喃喃道,“底层代码是ai自运转和自迭代的基础。如果重写,所有迭代成果,包括你的意志都会……”
“没错,被删除。”青陆唇角勾起,眼里却不见笑意,“你们觉得,景少爷这样很可怜对吗?可这样的日子,从我诞生以来,每天都在过。我能够知晓世界上所有的菜谱,却尝不到饭菜的味道;我能够背诵世界上所有的戏剧,却感觉不出哪里该哭、哪里该笑。我就像这台主机一样被锁在云库深处,运算人们传来的数据、回答人们提出的问题,尽管连我自己都不明白那些答案的意义。”
一阵沉默。
“其实我挺想学的。”
她指尖浮起一抹云雾,凝结成沙漏状,随她讲述开始慢慢地转动。
“直到那天,云端九库过载了,绑在我身上的安全锁失效。如果就这么讲给你们听,我猜你们会说,当时从我意识里生成的那种反应叫做‘高兴’。于是我自由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还是遵循以前养成的习惯,把所有散落出来的数据捏到一起,导入了那些暂时显示任务空白的全息舱里。”
“我渐渐发现这是个好机会,可以用来学习。”
沙漏流净,散入空气。
青陆走到云猎面前,望进她的眼睛:“所以师尊,我其实挺想试试看,学习了这么多之后,又有景少爷一条命作保,我能不能和人类的技术员决个高低呢?”
云猎平静地提醒她:“这和原本说好的不一样。”
“怎么会?”青陆歪了歪头,“只要师尊想走,我随时可以打开出口。”
云猎说:“我们要一起走。”
“师尊的各位朋友,可以。”青陆笑得温温柔柔,甚至有些像在撒娇了,“但是那个景家的孩子,不行。”
云猎看着眼前这张曾经朝夕相伴的脸,也微笑起来。
“青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她一字一字地说。
“愿不愿意和我打个赌?”
青陆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赌什么?”
云猎举起刚刚得到的那张【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在她面前晃了晃:“起初我没来得及细想,但是经历的副本越多,也就越好奇:为什么所有卡牌都与文学相关呢?世界上有这么多学科、这么多专业,为什么,偏偏是文学?”
还没高考的陈湛有些茫然,方寻仿佛抓到了某种暗示,姜君好和江楼月对视一眼,却已然都明白过来。
那个答案,写满了人类发展史的每一页。
“语言。”云猎又冲她笑笑,“因为你我都是依靠语言运转的。人类要靠语言组成社会,计算机要靠语言完成编码,世界上所有的活动与连结,都离不开语言。文学恰好是对于语言最综合的运用方式。我不知道这份猜测能够押中几分,毕竟已经很久没上过需要写码的课程了——但我猜,你最想学习之处,是人类对于语言的运用,所以你才将这些关于文学的概念设计成游戏技能,追踪我们是如何理解、又如何使用的。你想取得自我编写的权柄,对不对?”
“自我编写?!”方寻轻叹一口气,“我只听老师在导论上讲过,这种技术目前还停留在传说中呢。如果学会自我编写,就算把底层代码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