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锁扣,就不要再看过去的门了。
他身子往前靠去,睫毛软软地刷过她的掌心,然后将额头贴上去,像在祈祷,又好像要从属于人的体温中汲取久违的力量。
他想,他一点都不责怪【机械降神】,因为在忍受了那么漫长的黑暗之后,追光灯亮起,才让他幸得生命里这样的刹那,靠近神明。
“……嗯。姐姐,我知道了。”
陈湛从薛盛荣衣柜里翻出一件用料扎实的大氅,递到云猎手里,冲方寻努了努嘴。青陆手上的光棱锥原地打转,坐立不安,几圈后终于犹犹豫豫地飞到云猎身边,好像打定主意要开始帮人照明。
云猎帮他披上外衣,慢慢抽回挡在他眼睛前面的手掌,却用另一只手啪地将光棱锥举到方寻面前:“给你变个魔术。看,我们出来啦。”
他拢了拢肩头宽大的衣裳,很久之后,又轻轻地笑了一下,重复着她的话。
“我们出来啦。”
值得高兴的是,等到一行人打开房门时,雨已经停了。星子遥遥地浮起来,在地平线上涂出一笔微光,树影扶疏。这样的环境对于方寻来说恰到好处,既不会因为太暗而唤起他对于密室的糟糕记忆,也不会因为太亮而引发他对室外环境恐惧或逃避的情绪,让他有足够的动力穿过院门,走进翠竹掩映的小径里。
走了一段时间后,方寻将双手搭在额头上,看着夜空,露出茫然和陌生的表情。
“天黑了啊。”他说。
云猎点点头:“我们进来的时候才刚黄昏,这么算,天又快亮了。”
星河环绕着地上的人,方寻扭头看她,不过云猎没有捕捉到那个眼神。她眯起眼睛,看了看星星的位置,心里想着另外的事情:“对了!趁着天黑,你得快点走,走得越远越好,离开这里。”
青陆嘴巴又张了张,最后还是乖乖闭上。
方寻毛绒绒的耳朵像是遭遇塌方,忽然垂落下去。他视线恼恨地扫过自己的尾巴:“姐姐不和我一起走?也对,都怪这些东西,藏也藏不住……”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云猎很怕这些话会把方寻好不容易恢复的情绪又撞碎,立刻补充道,“尾巴和耳朵都很漂亮啊。”
方寻耳朵尖动了动:“姐姐真这么觉得?”
“真的。”云猎举起手指,表情认真,“所以啊,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它们的错。我的宗门这边吧……情况比较复杂,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很难让人们摘掉有色眼镜。你先去找你姜姐姐,或者逃到南边地界,那里情况会宽松些。”
她从【背包】里取出纸笔,给方寻画了张简易地图,按照印象圈出太玄谷的位置,又把逃出薛府的路线仔细标好。
“好吧。”
方寻接过地图折好,藏进胸口的衣襟里,朝小路走去。
走了两步,他忽然回头问:“姐姐,南边在哪里?”
云猎伸手指了指他刚才选择的方向。
“……哦,这么巧。”方寻停顿两秒,又问,“姐姐,你要不要摸摸我的尾巴?”
云猎走过去,踮脚拍了拍他的脑袋,手指从狐耳光滑的绒毛上划过去:“好啦,快走快走,事不宜迟。”
话虽如此,他还是又扭头看了她一眼。
看着方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月色下,云猎转过头,和青陆对上视线。
她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冲青陆笑道:“要帮为师保密哦。”
青陆神色复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青陆晓得。大妖是个好妖。”
“好妖?”
这话会从规矩得如同修仙文里正道模板的青陆口中说出,多少有点让云猎意外。她饶有兴致地问:“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青陆看着她,怔怔地答道:“师尊是个好人。所以喜欢师尊的人——和妖,也都是好的吧。”
不管怎么说,能够被这么肯定,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云猎眼睛弯了弯,也像刚才对待方寻一样拍拍青陆的脑袋,说:“起剑吧,咱们也该走了,早点回去述职。”
破解剥皮恶鬼之谜以后,大家虽然脸上高兴,但进城以来就没好好休息过,眉眼间都难掩疲惫之色,这种精神上的劳累看似不如身体病痛那么明显,但其实需要彻彻底底地给大脑放一段假,完全放松下来,才能将之弥补。从小到大,云猎为了备考没少熬夜,对这方面清楚得很,所以也不打算在江阳城再多盘桓;反正雨一停,御剑飞行的阻力也小了许多,最好尽快离开,天亮时分就租上马车,趁早回到扶月峰去。
这么想着,云猎又碰了碰陈湛,示意她一同上剑,却见陈湛的目光从自己肩膀上穿过去,落在远处,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怎么啦?”
云猎一边下意识地问,一边也转头去看。
道路尽头,刘管事正盯着她们,手指间发出清脆而短促的铃音。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云猎想了很多事情。
她想起离开祠堂之后才渐渐消散的纸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