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猎站起来,应道:“进来吧。”
在云猎第三次拒绝“伺候少侠沐浴”的请求并第五次强调“我自己有手,而且手会动”之后,侍男们才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
为首那人眸光流转,凝望着她:“那在下便到外间守候,少侠需要添水或者更衣时请吩咐。”
“不用了,我不习惯别人在外间等。”云猎一手按住上阳剑,“你们去厢房等吧,或者随便找个什么地儿。”
侍男还要再说,她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加重语气:“我不想在这里耗到水变冷。”
对于薛家送来的水,云猎起初是抱着怀疑的,可是伸手往那热气袅袅的木桶里一探,水温竟然正好,还带着香气。
听着雨声,泡着热汤,想必是件令人放松的事。只是她们并没有当真钻进去——毕竟衣袍弄脏什么的,本也只是低头去看薛家人腿脚的托词,所以只借青陆的洁净术清理了一下身体。
热汽不绝如缕,像是在引诱人进去。
窗纸上映出一个漂亮人头的形状,声音在雨幕中格外模糊:“少侠,是我等哪里服侍得不好吗?”
云猎心生厌烦:“没有。”
那声音还在往屋里钻,渐渐淋出几分幽怨——
“那您,怎么不进水呀?”
“都说了不需要人伺候,你们站在那里,难道是要窥视主人行踪吗!”
青陆毕竟是风光无限的扶月峰长徒,自有她的骄傲在身上。为了配合云猎的表演,进府以后已是一忍再忍,哪里受得了被仆役如此偷窥,终于忍不住开口斥道。
一道惊雷随着她话音砸落。
白光撕裂了昏暗的窗景,像是要将人吓退似的。外边立时便没声儿了。
云猎见陈湛还在揉肚子,便从【背包】里又取出些切好的吐司,递到她手里:“饿的话,就先吃点吧。”
她觉得自己也该吃点了。不知是不是人类的共情力太强,看陈湛一直揉肚子,她也隐隐觉得肚子痛了起来。
“青陆,你要吗?”云猎掰开一半递过去。
青陆摆摆手,看起来还在气头上。不过她立刻又愧疚地问:“刚才没有克制住,师尊会怪青陆吗?会不会破坏了师尊的计划?”
云猎摇摇头,让她安心,把掰开的两半吐司都吃掉。
【由本刀所切开的食物,能够无视外部环境,小幅回复食用者的生理机能,并稳定食用者的精神状态。】
说来也怪,肚子被填满后,她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竟然是这句道具卡上的说明。
然后她就明白了原因——
像是一杯澄清的石灰水,思维变得明朗起来,记忆里的画面也擦去了那些红得浓腻的烛光。
灰色的荷叶鸡,黑色的佛跳墙,干枯的地三鲜,寒冷如冰,入口时缓慢地麻痹着她的唇舌。那些令人神魂颠倒的香气,余调中还带着纸张燃烧时的气息,勾在人身上,邀请着大家将菜品送入口中。
再来一筷,再来一口。
她是凭着理智收起不少,但在那种几乎让人想要奉上身心的浓香中,便不可避免地咬下了一小口菜来。
一次又一次。
在那张灰扑扑的祭桌上,嘴巴竟然迫不及待地和她的大脑赛跑起来。
云猎一咬嘴唇,趁青陆还在低头懊恼着刚才的事,立刻去看自己的【背包】。
最新的一个格子里,本该放有炒好的菜,此刻却散着一撮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乍看像盐,细看像灰。
——名称是【余烬】。
陈湛吃完手上的面包,抬起脸来。云猎几乎能从那张面庞上照见自己,一定也是同样的冰冷,同样的苍白,同样的后怕和愤怒。
也就在这时,尖叫声和各种各样的动静接踵而至,变得比雷电还要更暴烈,前赴后继撕碎雨水。云猎还来不及捅开窗户纸看一看,就听堂屋的门再一次被拍响,只不过这次却要激烈得多,连门闩都跳起来。
“云少侠,我薛家敬重你,可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得给我们个说法!”
vol4|18 是邪非邪
云猎拉开门时,一串豆大的雨珠正从屋檐上落下来,将视线划作两半。
右边是还没来得及收回手的薛大公子,来势汹汹,家仆如云,都跟在他后边一溜小跑,追着将伞往他头顶上递。左边是倒在地上的一具身躯,胸口洇出浓浓阴影,鲜血随雨流向四面八方,不见积染,却让半个庭院的地面都红得浅淡。
暗红雨水,苍白皮肤,将那侍男的脸庞衬得更动人了。
不久之前,就是这样一张秾丽的脸,会说会动,恭顺地望着她,请求她准许自己留下来服侍。
此时此刻,还是这套五官,还是如此漂亮,却已经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云猎从他鼻子下方收回手,站起身来,坦然和薛大公子对视:“很遗憾,看来已经不必叫大夫了。”
薛大公子冷笑:“当然不用叫大夫了。云少侠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