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人也都知道,这年头文学落魄,学士身份更落魄,总要成了博士才好寻求工作。破船尚有三千钉,对于多得无处落脚的年轻人来说,要是登上这艘昔日的巨轮,甭管头等舱还是站票,好歹都算苦海里一处安身之所。
说不定这艘船能撑到自己上岸以后才沉呢?
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报考文学系的人并不在少数。
2117舱里的考生,就都是为这个而来的:同时订阅自习舱月卡加该舱绑定的文学系列“名师典藏”影像,套餐价,可以打七五折。
也就是说,这间自习室里,所有人都在学同一段课程。
……只是不知道他们进度如何。
云猎分出一只耳朵听着课,微微侧头,扫了一眼前后的座位。自习位设计成“l”形状,长边是供学习用的,三面设着隔板,隔板上有置物架与书立,形成一个较为私密的学习空间;最左侧向外横出一道短边,像是飞机上的小桌板,正对着教室尽头的讲台。需要听课的时候,转过来就能观看影像。
过道那头,有人在液晶板上飞快地写着什么,有人像她刚才那样将手按在桌板侧边的快进键上,有人翻书,有人趴在隔板上小声交谈,也有人低着脑袋打游戏。她前面的位置空着,只有一杯咖啡散发着袅袅热气,摆在摊开的书旁边。
看起来和现实世界里没什么两样。
不,应该说,比现实世界还要好得多。毕竟在云端运算而出的虚拟空间里,不需要房租、不需要水电,月卡的价格比真实图书馆要便宜许多。只需要一个全息舱,加上少许维生液,就可以支撑一个考生日以继夜地学习下去。由于一切都用虚拟数据生成,哪怕是偏爱传统学习方式的人,也能用非常低廉的价格买到纸做的本子和书籍。
更妙的地方在于,尽管自习空间是共享的,但是课程影像可以直接生成一对一的定向传输信号。也就是说,订阅了影像的人,想从哪开始、想在哪暂停、想要几倍速播放、想什么时候学习,都是自由的,彼此互不干扰。相比起所有人都必须按照一个步调听讲的真实课堂,这种方式要方便得多。基于这种原因,自习舱总是人满为患,听说已经一跃成为云端最受欢迎的空间了。
而现在,这么多人眼里的讲台,还会是同一个样子吗?
也会碰到同一个bug吗?
就算是以云猎的韧性,高强度连续学了七八个小时后,也忍不住有些走神了。她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气泡般浮起的杂念摇出去,扫了一眼视野右上方的电子数字。
都已经19:07了……
听完这节就休息一下吧。
“魏齐帝曹芳继位后,曹爽集团与司马懿展开激烈斗争。在如此动荡的历史背景下……”
后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像是有人在压着气声说话。这种公共信号无法屏蔽,云猎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影像上,和老师对视。只是那种动静越来越大,像风吹海浪,一波波扩散开来,让人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从‘薄帷明月’的美景,引申到‘徘徊何见’的诘问,他们将诗歌与玄理结合,寄托对人生的咏叹……”
……真的不太对劲。
这段,不是已经讲过了吗?
云猎皱起眉头,按下快进键,试图将这段跳过去。也不知是不是按键失灵,老师毫无反应,仍然一板一眼讲着已经说过的东西。
二倍速不行,拖进度条不行,音量条拉不动,关闭键也没有反应。更糟的是,似乎因为一连串指令快速地涌入,老师的影像摇摇晃晃,又一次闪烁起来,脸颊被撕成许多闪着电光的碎片,含糊而热情洋溢地说:
“世积乱离……风衰……积乱……风衰俗怨……乱离……”
每一瓣碎片上的眼睛都转向了她。
它们不断地、喃喃地、此起彼伏地念着:
“怨……离……”
最终合拢成巨大而无边的声浪,将她轰地淹没。
忍着电子啸叫在耳膜上摩擦出的噪音,云猎将书本卷成一长条,伸手戳了戳过道对面的女生。那姑娘也正在桌板上敲来敲去,衣服上一长串流苏和铆钉随着动作飞扬,如果不看她拧成一团的眉毛,倒更像是在玩架子鼓。
铆钉姐诧异地转过头来,似乎是问她有什么事。
云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缓缓摇头,又示意对方看她贴在书本封面上的便利贴。
“你的教学影像也出bug了吗?”
铆钉姐想了两秒,言简意赅地回复道:“你有办法?”
噪声越来越吵,混着人们意识到不对劲后此起彼伏的喧闹。讲台上的无数双眼睛都还在凝视她,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云猎有点头疼,尽量不去看自习室那头,加快了写字的速度:“不知道,强制关闭没用。我准备试试直接下线,祝咱们好运。”
铆钉姐把便利贴捏在手里,靠在桌板上,一手还捂着耳朵,大约是打算看看她这种方法的有效性。
为了避免干扰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