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虚弱地点了点头,跟着李果走向了走廊的另一头。
警察的问题大多关于齐家夫妇平时的社交。
然而,对于自己父母的日常生活,齐东也确实是知之甚少。
毕竟,自从大学毕业,齐东回家的频率就保持在两周一次,像是昨晚便是这个月的第一次,他回家吃了一顿晚饭,像是往常一样在九点半左右离开,却没想到六个小时后,和他一起吃饭的人就双双成了一堆焦骨。
李果的目光扫过齐东的左手中指,那里套着一只朴素的银环,意味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年轻人已经订婚。
一个快要结婚的人,回家次数还是这么少?
李果的问题没有问出口,因为站在他面前的齐东突然哭了。
他原来一片死寂的脸忽然就皱成一团,捂脸的手像是厚重的幕帘,李果只能从缝隙里窥见他通红的眼睛还有颤抖的嘴唇。
“他们……他们昨天还说我要结婚了,给我做了大排……我刚刚,我刚刚都吐掉了……”
阿东崩溃地揉搓着脸,他的眼镜落在地上,又被急匆匆赶上来的月亮一把拾了起来。
“阿东!别想了……伯父伯母肯定也不想看你这样。”
女人慌不择言地安抚他,两人拥抱着,在走廊上的椅子上蜷缩成一团,李果见状叹了口气,知道今天的问话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将抄着自己联系方式的纸条放在两人身旁的椅子上,决定把空间让给这对悲伤的未婚夫妻。
虽然大多数人来殡仪馆认尸都要花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哭泣和呕吐,但其实真正走完流程前后却只需要五分钟。
回去的路上还是月亮开的车,她还没有开过这个点的闹市区,偶有几次被人鸣喇叭,原先十分胆小的月亮这回却表现得像是个护崽的母狮子,摇下窗子就骂了回去。
在这种时刻,她不想再让阿东的心情受到一丝一毫旁人的影响了。
回家后,月亮先帮阿东请了一周的丧假,而从头到尾阿东就像是个木偶一样受她摆弄,月亮心中隐隐发疼,轻轻地搂住他:“阿东,你下午先睡一会儿好不好?睡不着就吃一粒我的安眠药,然后晚上想吃点什么?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让身体垮了。”
她给足了阿东反应的时间,就这样抱了他许久,终于听见怀里传来轻轻的声音:“我想吃大排。”
月亮一惊。
大排是阿东平时最不爱吃的东西,每次吃都觉得有一股肉腥味儿,因为齐母严重酒精过敏,所以小时候他家里做荤菜总不放料酒。
“好,那就大排,我给你做油炸的好不好?”
她说完,却又感到怀里的脑袋摇了摇:“就吃红烧的。”
月亮只觉得一阵鼻酸,她想到过去在外婆刚刚去世的时候,她也总想念外婆给她做的菜,哪怕味道不好的,她也希望能再吃到那个味道。
“嗯,那我一会儿去买菜,阿东,你去洗个澡睡一会儿,我给你拿药。”
“好。”
阿东机械地起身,却没有洗太长时间,很快他就躺在了床上,如同接收指令的机器人一样等待着。
“给你放在这儿了,通常要二十分钟才会起效……你早点吃。”
月亮将一粒她常吃的艾司唑仑和温水一起放在床头,想了想,又去书房从自己那一大堆棉花娃娃里费力翻出了阿东去年买的等身抱枕。
她不想放阿东一个人。
哪怕只有去买菜的这短短半小时,她也不希望阿东再像是过去的自己,一个人缩在房里哭了。
月亮轻手轻脚地走了回去,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看见床头柜上的艾司唑仑不见了,而阿东闭着眼睛,呼吸变得绵长。
不到十分钟,他已经睡着了。
故事
李果又去了一趟殡仪馆。
自从一队包揽了所有稍微有点名堂的案子,他这个给分配到二队来的副队长就只能每天围着各种意外和自杀打转。
说是不甘心是肯定的,但是想想,他一个毫无背景,只花了不到八年时间就从派出所升到分局做副队的人也不该有什么怨言。
机会从来只能靠自己争取,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这是李果在孤儿院大院里学会的最初的道理。
这次拉来的是一具在海边发现的浮尸,身份已经确定,是三天前失踪的 23 岁男性。
李果实在太饿,以至于进停尸间里的时候手里还提着啃了一半的炸糕,接待人员习以为常地看他一眼,撩开白布。
青白肿胀的尸体,没有明显外伤,指向自杀。
当然,单纯的自杀案不至于会让李果这个副队长千里迢迢地来殡仪馆跑一趟,李果翻开尸体的左手手腕,即便皮肤已经溃烂不堪,他依旧能看到上头的刀痕。
据死者的室友称,死者过去明明没有过任何精神问题,但在自杀前却突然频频宣称自己白日见鬼,甚至还看到自己死去的母亲在窗外队自己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