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皱起眉，宋舒在网上说话的语气和现实中很不一样，她现在甚至很难一下将这种攻击性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个文弱护士联系在一起。

生孩子的事儿就想到女人了，就业机会却半点不考虑？

结婚就是对女人的剥削，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一遍遍说吗？

女人只要出了家庭，就会像只鸟一样自由。

为什么还不睁开眼睛看看，你们这些女的真的甘于就过这样的生活，给人家当肚子吗？

对待每一条转发的内容，宋舒的口气都一模一样。

狮子越看心里越沉，她很清楚所有受过严重创伤的人，心态都绝不可能像常人一样平稳，就好像是她自己，如果没有碰到茅台，恐怕也会一直那样下去。

强烈的恨会造就偏见，而偏见则会让恨越来越多。

狮子简单拉了一下独生独死的账号，很快就发现她的所有微博几乎清一色都是和性别有关，其中说的最多的是婚姻问题。一如白天女人所表现出的那样，宋舒对婚姻十分反感，甚至会攻击部分已婚或者已育的博主，认为她们自己就没有做到“洁身自好”，嘴上说着一套，实际却还是在给男性当生育机器，麻木地默认社会对女性的压榨，是把自己锁在笼子的金丝雀。

在社交媒体上，因为犀利的风格和坚定的心念，独生独死也收获大批的支持者，每条微博下都有清一色的铁粉在亲切地叫她独姐。

而这些支持她的人，却完全不会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

对于宋舒来说，她的极端源自现实生活，而很明显，她会这么说，也是因为她真的会这么做。

狮子看了一会儿，渐渐只觉得头皮发麻，一个人如果有强烈的执念是很难在人面前藏住的，也难怪宋舒和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和茅台灌输这种观点。

宋舒的出身，还有她经历过的极端处境，这些都会让她走向极端。

但这样的极端处境却不适用于所有人。

“对自己极端的人，早晚会发展成对别人极端……”

狮子回忆起很久以前茅台随口说出的话，又想起陈荫最终对杜峰还有他的家庭用出的手段，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她一把抓起手机，当即便给茅台发了数条消息过去。

……

看到狮子发来的消息时，茅台正在宋舒家的沙发上试图缓解因为喝多了而造成的头昏。

她的酒量虽然能说得上出类拔萃，但也是有度的，像是这样喝完一壶洋酒又跟着喝白的，就算是茅台这样的酒鬼都有些消受不起。

茅台姐，你和宋舒在一起不要乱想，涛哥今天还和我说起你，等你回来我们还是一起查。

如此之类絮絮叨叨的嘱咐，狮子一共发了快十多条。

茅台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轮到这个丫头同她说这些，她闭眼缓了一下因为短时间内看了太多字而产生的头晕目眩，再睁开眼的时候，宋舒却已经到了面前。

她刚刚洗完澡，浑身甚至还在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对茅台伸出手来：“白警官，我扶你去吧，怪我晚上让你喝太多了。”

宋舒的个子十分瘦小，茅台给她扶着跌跌撞撞地去浴室，最终还是没忍住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而女人帮着她冲洗了一下，刚洗完的澡也跟着白洗了，最后两个人湿淋淋地披上衣服，茅台艰难地扶住洗手台无奈道：“我可是很久没喝成这样了，要现在还是个正统警察，弄成这样都够被开除了。”

浴室的冷光灯下，两人身上的伤痕都十分明显，宋舒盯着茅台的肩膀看了一会儿，忽然淡淡道：“白警官，你喜欢喝酒是因为过去那些事吧？”

茅台迷糊地看了人一眼，宋舒卸了妆之后的脸色也十分苍白，但是在氤氲的水汽里，女人两只眼睛却像是烧着火，有一种异于常人的亮度。

她苦笑起来：“不要告诉我，你以前也酗过酒啊？”

“没有酗过酒，但这个算吗？”宋舒伸出赤裸的胳膊，上头有七八道疤痕，十分平整，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留下的。

茅台伸出手试探地摸了一下那些刀疤，目光又扫过宋舒身上那些旧时的刀伤，应该就是那场灭门案时留下的：“看来做女人果然很难啊，想要活着都费尽力气是不是？”

“只要选择了对的选项就会好过很多。”宋舒轻声说着，上来帮她撩开那些水沾湿的头发，“白警官，你现在还是会喝酒，难道不是因为你还是没能丢掉那些沉重的包袱吗？”

茅台微微一怔，便见宋舒那双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又凑近了些：“不要寄希望于家庭可以带来幸福，无论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女人只有专注于自己的人生，才能获得自由和快乐。”

夜已经深了，安静的室内在此刻只能花洒滴下的水声还有日光灯管的嗡鸣。

宋舒反扣住茅台的胳膊：“白警官，你已经离开家庭了，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就只是困扰而已，你想查的案子可以自己查，我会帮你，没有必要再寄托于你的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