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衣裙上立刻抖落许多灰烬和未燃完全的黄符。
我疑惑地看向小道士,他才说道:“你醒了。方烟,昨晚你一直昏迷不醒,发癫般大喊‘走水,救命’。”他非常迅速地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嗓音沙哑,“你跟不上我,就应该早点告诉我才是。”
我仍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恍惚,可手臂上,小腿上绽开的细微伤口隐隐刺痛,有关昨晚的零星记忆忽而闪现,仿佛在提示我昨晚的一切真的都只是做梦吗?
“对了,小道士,我想起来自己昨晚明明是在桃林迷路?现在怎么到了这里?”
“这……我也不清楚。我在林子里里外外找了数个时辰,寻不见你。我猜你是不敢一个人去义庄的,于是回村子再找。一整晚,我来来回回地找,才意外发现这条从桃花村到义庄的近路。更意外的是,你竟然就倒在这堆废墟中。”
我顺着小道士的目光看去,周围尽是一片屋舍废墟,其中最大一座约有二层高,外面几乎烧成焦黑色,摇摇欲塌。若不是被大火所毁,依我所见,曾经矗立在此地的小楼恐怕比我家老头精心建造的宅院都更气派奢靡。
气派奢靡?几乎在一瞬间,我再次想起了桃花坞的传闻。
“桃花林的桃花凋零了,教坊司的美人一夜玉殒……原来是在这里,因为一场大火?”
小道士有些讶异:“想不到大小姐从不出门,倒是对这乡下地方十分了解?”
我想了想,解释道:“雀儿你记得么,我的小丫鬟,她的老家就在桃花坞。雀儿最喜欢讲家乡故事给我解闷。你可听过这首儿歌——‘桃花坞,桃花舞,桃花莫如女娇妩;桃花酒,桃花香,桃花醉入温柔乡’说的就是桃花坞盛产桃花和美人。”
小道士说:“这儿歌,现在大概没法唱了。”他拿出罗盘,指针依旧乱转个不停,说道:“这地方很邪门。你昨晚碰上鬼打墙和鬼压床,估计与教坊司的阴气鬼祟脱不了干系。可现下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啊,你还要再休息会儿吗?”
我知道他的意思,摇摇头:“不了,我真没什么大碍。不过小道士,你得走慢点,别再丢下我。真也不知道这会儿去找师兄,还赶得上吗?”
小道士原本搀扶我的双手,在听到“师兄”两个字时明显颤了一下,接着立马松开。我想,他和我一样紧张不安。
按照之前村民的指点,我们来到桃花坞西南处大槐树下的小径。走至尽头处,果然看见一间孤零零,破败的木屋,与桃花村遥遥相望。这就是,桃花坞义庄。
我在义庄门外等了许久,而小道士再次开门出现时,脸色灰白,眼神木然而绝望。
“现在……不要怕,跟我进来吧。”
跟着小道士亦步亦趋,融入义庄的阴森漆黑,没走几步,我终于发现了师兄——小道士的师兄吴名,硬挺地躺在地上,面无血色,因为他的胸膛被剖开,心被挖去,已死去多时。
我来到桃花坞第一日,以自身差点死于非命起始,至亲眼见到师兄的尸首而止。这是一种不详的预兆,我早该发现的。
不不,应该说死死笼罩在桃花坞上空的不详气息,或许从十多年前就开始了罢?
私奔
小道士叫吴空,师承饮虚山玄妙观。
饮虚山是雾州一座小山,而玄妙观更小,统共也就一个符箓派老道长和两个小徒儿。师兄弟两个是被老道长从山下相继收养来的孤儿,饥年时跟师父一起下过山讨过饭,修行不专时也撅起屁股一同挨过打。长大些,师兄吴名做了赶尸道人,主要帮送“客人”回家。
这活儿很累,为避免惊扰生人,他们须得夜行昼眠,还要受客栈老板们的白眼和驱赶,所以只能吃自 带的干粮,找沿途的简陋义庄歇脚。这也是为什么小道士和我来到桃花坞后,便直奔当地义庄而去的原因——我们本想在师兄赶尸回山前,再见最后一面。
是的,小道士吴空和我从方府逃走,还卷带了不少钱财(主要是我)。按话本故事里的说法,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没有得到父亲允许,就擅自和一个外边的男人离开家,并且打算永不回来,这类行径完全称得上“私奔”。
你一定以为我作为定州首富方老爷的唯一千金,必定是为小道士故意引诱,才会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丑事。最后嘛,要么落得个人财两空,凄惨一生;要么是我迷途知返,醒悟之后接受父亲安排的良缘佳婿;又或者,父亲心疼女儿,不得已只好花大钱给小道士捐个官,置些田产,让小夫妻过上好日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等等,以上都是话本杂文里的老掉牙的俗套故事。
实际上,最先提出私奔计划且怂恿小道士实行的人,是我。其实,我并不在乎和“哪一个”男人私奔,我只是需要和“某一个”男人私奔。我太想离开方家了,但我才不会像话本中“天真”小姐那般愚蠢,以为外面的世道如想象中美好。我非常清楚自己从出生起便困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不知道何处安全,何处可去,甚至连路都不认识,又能怎么去?一个对外界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