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说,在结束漫长的病假之后,回到分局的罗无辛看着只是比原来要瘦了一点,他养长了头发,遮住了后脑因为手术造成的疤。
而即使经历了长时间的复建,他的运动障碍也没有完全消除,有的时候走快了脚就会跛,但因为在体检中查不出明确的问题,所以,最终还是顺利回到了刑一上班。
对于上江分局的人来说,没有人可以用一两句话说清罗无辛身上的变化,但是,所有人也都能察觉到,这个分局著名的无心刑警确实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就比如说请吃饭的那天,罗无辛并没有提前在群里打招呼,只是在中午十一点时默不作声地提着十来个菜从下头上来,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会议桌上。
而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罗无辛只是轻轻嘟囔了一声:“这次是真的了。”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后头还发生了几次,虽说这人的嘴巴依旧毒得可以药老鼠,但渐渐地,也有人愿意主动和罗无辛出警去现场,可算是解决了江世涛一直以来头疼的大难题。
之后的整整一年,罗无辛每隔两个月就要在父母陪同下去一趟医院做复查,作为第一个脑移植手术成功患者,罗无辛本身就要接受长期的回访,而如今,为了对脑移植和脑投射手术进行二次评估,卫生部也在等着他的检查报告和心理测试结果。
时间不咸不淡地翻着页,除了不能熬夜加班,罗无辛作为刑警的工作内容几乎没有改变。
他依旧我行我素,过着有案子怼同事没案子在档案室流连忘返的日子,而这样的平静一直持续到田莉案开庭当天才被打破。
开庭前两小时,即将作为证人出席的罗无辛在和公诉人对案件材料时忽然在办公室里昏倒,被同事送进了医院。
而毫不意外,等他再睁眼,如今已经变成他室友的主治医生正在病床前翻着他的ct还有报告单, 那张旁人看上去平和冷静的脸在罗无辛眼里,写满了“他完了”几个大字。
“喂,我可是有在好好复查的。”
罗无辛生怕这人又在开庭前把自己扣在医院里,赶紧趁着对方没开口出声辩解:“每一次复查结果都在家里搁着,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
“我没问你复查的事。”
很快,重返岗位已经半年的神经外科主任语气平淡地打断了他:“你是在和公诉人一起看照片的时候昏倒的,罗无辛,记得昏倒前发生的事情吗?”
“昏倒前……”
罗无辛皱起眉,明明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但是他的记忆却已经一团模糊。
如今想来,他只记得被放在他眼前的那一叠资料,是当年陶远出事时的现场照片。
明明只是一些不会动的冰冷纸张,但却在瞬间就让罗无辛的鼻腔里充斥着一股血腥混杂着汽油的浓烈焦糊气味。
扭曲的车骨架还有大火燃烧的影子在他面前闪现,还没等罗无辛反应,他的意识就已经消失了。
“所以……”
下意识地缩起隐隐作痛的脚,罗无辛喃喃道:“我昏倒又是因为……”
“是的,你的报告单没有问题。”
陶森合上手里的材料,罗无辛的指标一切正常,但他却仍然笑不出来。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罗无辛的病因在哪儿。
犹豫了一下,陶森还是忍不住问道:“罗无辛,你现在还能想起小昕吗?”
陶昕。
这个名字立刻就让病房里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经历了将近一年半的恢复,罗无辛现在已经不经常头疼了,但是与之对应的,陶昕有关的记忆也开始慢慢在他的脑中淡去。
如今他已经记不清很多属于陶昕的事,她是如何长大,如何和家人相处,又是如何开始写作的……很多细节都变得模糊,以至于如果不去“用力想”,他就好像完全忘记了陶昕这个人一样。
对此感到不甘心的罗无辛当然也问过陶森,对方却只说这是正常的。
毕竟,大脑无法同时承载两个人的记忆,为保证人体的正常生存,混合大脑会慢慢“淘汰”掉移植体的记忆和意识,就像是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也会遗忘很多非核心记忆一样,这是大脑正常的“代谢”,没有人可以阻止。
“不出意外,你昏倒应该是因为属于小昕的核心记忆被触动的原因……这一部分的记忆是大脑里的钉子户,你之后出庭的时候还是可能会昏倒。”
看着罗无辛茫然的脸,陶森心情复杂,语气却很冷静。
他很清楚,陶昕的消失是必然,后半生,罗无辛还是得作为罗无辛活下去。
只是,如果小昕真的完全消失了,那罗无辛为什么还会昏倒,又为什么会出现查不出缘由的脚部运动障碍呢?
思考着这些不会有人回答的问题,陶森低头在报告上如实记录了罗无辛的这次“意外”,而写到一半,他却听到他的病人忽然释然地笑了起来。
“那不是挺好的,我还怕这丫头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