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虚浮地走到桌案边,拿起那支纂磨粗粝的簪杆,下意识拿起纂刀就要继续雕琢。
他想做一支桃花玉簪,想象着她戴着定然十分好看,定如芳菲院的桃花那般鲜妍。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纂刀划下的瞬间,脑海里猛然回响起少女的娇音。
——“慢工出细活,好的簪子需要精雕细琢。如果只是急于求成,定也是粗制滥造,不够精细,也不够好看。”
纂磨的动作一顿。
他低眉端详起簪头的桃花雏形,单就桃花之形,也不知被他雕废几回,总也雕刻不出栩栩如生的桃花,打磨簪子是个耐心细致的活计,需心境宁和,才能制出自己想要的。可他太浮躁了,太想要出成果,反而背道而驰。
就像他太过急于她放下芥蒂,忘却那一夜的事,可是释怀忘却是需要时间的,他以为给了她将近一年的时间,就能将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淡忘,殊不知只是他以为而已。
是他太过自以为是,也是他太过自负,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
他可以执掌天下这盘棋局,将每个人当做棋盘上的棋子,所有皆由他这个执棋人所控。
可他忘了,她不是他的棋子,在他滋生妄念后,初始的利用之心早就消弭,她便不能视之为棋子了。
良久沉默过后,顾九卿放下纂刀和簪子,命人备水备饭,待他洗浴吃罢饭,又开始处理堆积的密件。
事关西境战况的信函,顾九卿只粗略看了一眼,便搁置一旁。
如他所料,没有方诸随行,司马睿简直不堪一用,凭白占个主帅之名。幸有谢将军悍勇得力,暂将西夏铁骑阻于西境关外,然侯家旧部内讧不断,始终是隐患。
西境开战一月有余,司马贤的暗手应该快行动了。
顾九卿道:“关于司马睿的任何消息,必须第一时间传回燕京。”
“是,主子。”
陌上恭敬地应了声,随即将另一封特殊标记的密信递给顾九卿,“这是宫里的消息。”
事关魏文帝的密信,顾九卿仔细看了一遍,狭长的眸子凛然如刀。
“那人的身体,必须拖到西境战争结束,若能拖到司马睿回京最好。”
提前死了,本也没关系。但借那人之手解决司马贤,终归要少诸多周折麻烦。
天助他也。
连废后吴氏这个死人都在帮他。
这个毒妇,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狠。
信件被尽数焚毁,陌上退出去前,看着面色虚白的顾九卿,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顾九卿问。
“主子,你又吐血了,可要……”
“无事,让郝无名加快寻找药材的速度。”
顾九卿摆摆手,便让陌上出去了。
命这种东西,既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一次,就可以再抢一次。
顾九卿起身走到床榻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少女香,他视线一顿,锦被之下露出一点彩色。
他掀开被褥,将那点彩色完全展露出来,是一条五彩斑斓的发带,顾桑那晚束头发的发带,是他从她头上取下的。
将发带缠绕在腕间,眼前依稀浮现出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想到少女笑盈盈地问他,你觉得我是束发好看,还是簪发好看?
他喜欢她簪发的模样,可也觉得她束发的样子俏丽干净。
顾九卿低头盯着发带出神,半晌后,重新坐回堆砌玉料的桌案,继续制作玉簪。
他神情专注,目光平和,开始放慢制作的进程,一点点雕琢磨砂,整个流程细致而缓慢。如果累了,就停下,如果没有状态,也停下歇息,等他找回状态与手感,便又继续。
就这样过了几日,簪头的桃花日渐成形,如春日开在枝头最灿烂的那一枝桃花,活灵活现的。
桃花玉簪尚未真正制成,西境便传回秦王被西夏刺客暗杀的消息。
据说秦王重伤昏迷,危在旦夕。
西夏军彪悍,西境这一战本就打的艰难。大敌当年,后方粮草供给不足,军队内部矛盾始终无法调和,导致这场仗打的无比艰难,迟迟无法击退西夏敌寇。
本该发挥最强战力的侯家旧部拒绝整合改编,战场上更是拒不听从号令,秦王气得将带头的几名侯家旧部将领抓起来,本打算杀鸡儆猴,结果差点激得军队哗变,最后不得不将人放了。
镇国公府的案子是秦王主审,侯家军对秦王本就有怨言,哪怕秦王言辞凿凿再三向侯家军解释此案,言明侯向翼乃叛国贼子,侯家军压根就不信,聚众闹事,要朝廷给侯家军给镇国公府一个交代。
更有甚着,怒骂秦王昏聩不辨忠奸,让侯家军的主帅蒙冤枉死。
敌军压境,秦王遇刺,军心无法凝聚,大燕军队如一盘散沙,谢将军独木难支。
这就是西境目前的情况,战场局势不容乐观。
听闻司马睿负伤的消息后,顾九卿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