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帝抬头看向入殿的司马睿,敛去眼中的狠色,衰颓的脸上露出一抹亲和的笑容:
“我儿,回来了。”
司马睿向来被无视惯了,哪怕今时不同往日,得魏文帝重视,但也从未对他展露过父子亲和。
司马睿心中忐忑,跪在地上,重重磕头道:“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降罪!万幸齐王比儿臣先至,扶危扶颠,让父皇转危为安,儿臣自愧不如。”
魏文帝并未让司马睿起身:“齐王只比你早到两日。”
两日?
泼天的荣耀和富贵就砸不到他头上了。
司马睿心中惴惴,有心探究太子造反的内幕,几次话到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
看着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魏文帝皱眉:“吞吐迟疑,成何体统?想说便说,难不成朕还会吃了你不成?”
司马睿自是不敢当着魏文帝质疑太子的血脉身份,只能委婉道:“父皇,儿臣总觉得太子不应该反,莫不是受人蛊惑构陷?”
魏文帝冷笑道:“提这个弑父的畜生做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是朕的儿子,也不是你们的皇兄。罢了,与朕说说雍州的情况。”
雍州的情况,魏文帝大致明了于心,只是仍想听听司马睿的说辞。
“是,父皇。”
司马睿挑着重要的几件事禀于圣听,并不为自己揽功,也不为顾九卿邀功。
事关顾九卿暗中为他所做之事,更是一件未提。
魏文帝道:“雍州事,你倒是让朕对你刮目相看。”
如果六皇子没能力解决雍州乱局,魏文帝的后手便是派军队直接镇压,但免不了朝廷与叛军一战。
司马睿道:“为君效力,是儿臣的职责,是儿臣应该做的事。”
顿了顿,魏文帝又道:“适龄皇子中,就你与齐王未成婚,不知你有心仪的对象?”
司马睿的心疾驰不休,差点就脱口而出,他心悦顾九卿。
他道:“儿臣婚事,全凭父皇做主!”
魏文帝看了一眼司马睿,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大监上前,将城门口的事禀告于魏文帝:“陛下,给六皇子送信的亲卫,虽受了重伤,但还活着。六皇子回京途中让人将他送到医馆救治,想来不日便可回京赴命。”
魏文帝面色一沉:“然而,给齐王送信的亲卫却无一人存活。”
太子谋反是真,魏文帝亦是将计就计,趁机试探其他儿子的野心与忠心。
……
司马睿走出寝宫,迎面就见拾阶而上的齐王司马贤。不是坐在轮椅上被人抬上石阶,而是靠着双腿一步步走上来的。
司马贤离京就藩不过半年,就以勤王救驾平乱之功重回燕京。
司马睿看了一眼司马贤完好站立的腿,要不是曾经亲见过那双残腿,还以为齐王是装的。残了四五年的腿,说好就好。
司马睿皮笑肉不笑:“五皇兄腿疾痊愈,真是可喜可贺。柳州人杰地灵,皇兄倒是不虚此行,不仅治好了困扰多年的腿疾,还……及时回京救驾。”
司马贤悉数笑纳:“六弟真是折煞为兄了,任谁能想到我们这位太子皇兄竟会被一场流言逼的造反。”
“哦?五皇兄似乎知道些什么?”
司马贤摇头:“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流言好像是华贵妃的手笔。不得不说,华贵妃真是个狠人呐。”
不过,华贵妃也没讨得好,太子逼宫当日,就被皇后逼死。
侥幸在宫外逃过一劫的康王,不仅面临丧母的打击,更要被魏文帝问责。
康王亦是彻底废了。
司马睿疑窦丛生:“康王就在燕京,怎么还被你抢先了?”
司马贤白了一眼司马睿:“无能呗。”
康王虽在燕京,早就被太子的人控制住,翻腾不出花样。
一顿,又道:“六弟,我们可不能如康王和太子这般斗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谁也落不得好。”
司马睿点头:“自然。”
司马贤凑近两步,压低声音对司马睿道:“六弟,我知你心仪何人,我断没有抢夺兄弟心上人的喜好。”
这是司马贤的示好。
但司马贤不知,他与司马睿,注定只能司马睿成皇。
魏文帝以雷霆手段清算太子和康王派系,其血腥手段不亚于当年镇压先太子党派。
先是罢黜太子的储君之位,褫夺皇后封号,贬为废后,皇后母族吴家被满门抄斩,直接参与太子和皇后谋逆的朝臣叛将尽被诛连九族。
太子手中并未握有军队,控制的是宫廷御林军,以及吴国舅豢养留下的私兵。好在吴国舅已死,看不见吴家灭门的这一幕。
吴皇后则被赐三尺白绫自缢。
废太子和废皇后谋反在后,但华贵妃和康王以流言为攻讦利器,间接促成东宫和中宫谋反的事实,中伤的不止太子和皇后,遭受背刺的同样还有魏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