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子搁在旁边,起身捋了捋裙裾,慢腾腾地走出屋子。
她站在门口,静静地闻着从隔壁院落随风而来的桂花香,扭头吩咐梅沁带上篓匣:
“我想去摘点桂花。”
桂花树在顾九卿居住的院落, 时隔半月有余,这是顾桑第一次主动踏入此地。
她仿佛真的只是来摘取一些桂花,站在桂花树下, 踮起脚尖,仰颈摘花。
风拂过,漫天的桂花雨落在她头上,落在她衣裙上,翩跹的裙摆随风轻荡,仿若花间仙。
窗棂前的两片幔帘垂下一片,顾九卿站在阴影里,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院中摘花的少女,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只照亮了他一点点衣摆。
如果齐腰长发仍在,罗裙玉绡,乌发随风花舞动, 此景之美想必更甚此刻。
顾九卿脚步略动,泛着病态白的绝世容颜现出一抹深深的挣扎, 终究没有走出这片阴影。
一旦他出现,温馨而美丽的一步,必将荡然无存。
他看着她,看着她在桂花树间穿梭,又看着她满载离去。
而他,始终站在方寸黑影中,这片他亲手铸就的黑暗。
待那抹翩跹的少女身影彻底消失眼帘,顾九卿方转身走回书案,看着洁白如雪的宣纸,怔愣良久,抬袖磨墨,蘸笔作画。
方才那一幕已映入他的脑海,哪怕她不在面前,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犹在眼前。
娇俏灵动的少女,跃然纸上。
顾九卿看了一会儿,提笔着色,忽闻房门轻响,以为是办完要事返回的陌花,头也不抬道:“出去。”
动静瞬间消弭,片刻后,又响起一道极轻的声音。
“是我。”
顾九卿浑身一滞,笔尖墨汁滴在纸上,恰是裙裾之地。
本该完美无瑕的画作,有了瑕疵。
顾桑等了半晌,见屋内没有任何回应,抬手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眼见着日日困扰他、让他愁断肠的少女,一步步朝他走近,顾九卿如梦初醒般,有一种近乎于狼狈的慌乱,将书案的画作卷起,扬手扔进画缸。
若是从前,他定要将此画展露于她面前,共赏评鉴,甚至借此撩/拨她。
而今,却是羞于见人,不敢让她窥见。
眨眼间,顾桑已至身旁。
随之而来,除了一股熟悉的少女幽香,还有一丝浓郁的桂花香味。
顾九卿神色恢复如常,幽沉的目光落在顾桑手上,她正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桂花栗子酥,摘桂花就是为了做这份点心小食,是为他做的吗?
顾桑看了一眼被顾九卿刻意收起的画作,并不在意他画的是什么。她走到书案边,将桂花栗子酥放在桌上,这是她方才特意去厨房做的。
不管她做什么味道的糕点酥饼,顾九卿都会细心品尝,但他最喜欢的还是栗子酥。
他最喜欢纯粹的栗子酥,她便又加了些桂花,桂花的浓郁将栗子的味道掩盖了些,栗子味淡了,吃起来更偏向于桂花的口感。
顾桑看着她,平静问道:“可要尝尝?”
她的面色太过平静,窥不见任何喜怒,甚至连一丝怨恨都无。
顾九卿亦看着她,窥思她的来意。
这是顾九卿企图淹死顾九卿以来,两人第一次清醒的见面,也是顾桑主动过来找他。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她会如往常一般,只是亲手给他做道吃的,在他面前卖乖讨巧。
顾九卿颔首:“妹妹做的味道一向极好。”
他伸手捻了块放进嘴里。
还有脸唤她妹妹?
顾桑似笑非笑道:“不怕我下毒啊?”
顾九卿眸色未变:“如果妹妹下了毒,我更要尝一尝。”
说罢,细嚼慢咽地品尝嘴里的桂花栗子酥,吃完一块,他又捻起第二块放入嘴里。
第三块,第四块……
在顾九卿又捻起一块时,书案上的酥点被顾桑挥手打落。
顾桑往前逼近一步,绣鞋踩在自己辛苦做的桂花栗子酥上,碾碎成泥。
“顾九卿,你当真吃得下?当真可以当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