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娡走进医院,只觉得一片阴凉,阴冷的气息伴随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的手在兜里用力地攥着手机,似乎是想从那里汲取一些力量来对抗这医院的阴凉。
余娡妈妈在电梯口等着她,余娡只见妈妈身上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连衣裙,双眼微红,声音带着几分难过,一见到余娡便道:“余娡,你奶奶她突然脑溢血,昨天晚上刚做完手术,现在还在里面。”
余娡只觉得眼前大片大片的血,妈妈那衣服的颜色似乎也是被血浸染出来似的,余娡甩了甩头,沉默地跟在妈妈后面低着头向前走,又抬手将头上的帽檐压低了几分,将发酸的鼻子,深红的眼眶藏在藏蓝色的帽檐之下。
走到病房门口时,余娡看到爸爸,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头微垂,等余娡走到旁边,余娡只见爸爸抬起头,脸上挂着几分笑意,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哽咽的说:“余娡,你回来了,你奶奶生病了。”
余娡听到爸爸这样说,瞬间泪流满面,余娡还是第一次见到爸爸用这么悲伤的语气讲话,在她心里父亲绝对是一座大山,无论遇到多大的事,他都是笑眯眯的,似乎这世间并无什么可以打倒他。于是在这一刻余娡压抑许久的情感,彻底爆发了,如波涛汹涌的洪水,击垮了一切理智,瞬间宣泄而出,浩浩汤汤。
因为还未到探视时间,余娡在门口的窗户里,看了几眼,只看到奶奶安静地躺在那里,嘴上带着氧气管,似乎只是睡着了。
余娡坐在爸爸旁边的地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用帽子把自己藏起来,先是默默的流泪,再到后来小声的抽泣,脑子里只有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待。
余娡小时候,其实算是奶奶带大的,跟母亲却并不亲近,即使后来长大了,她也可以理解母亲为了养家,不得不将她扔给奶奶带,但是却始终跟母亲处得可以称得上“君子之交,淡泊如水。”
她依然习惯跟着奶奶住,奶奶也总是将好东西给她留着,然后留着,留着就坏掉了。
余娡刚刚工作的时候,一次无意间跟奶奶吐槽,自己挣得还供不上花,从来不知道这么多用钱的地方,等她走的时候,奶奶却说,那我给你个钱花吧,然后她就去衣柜里翻自己这几年攒得几千块,一边找一边用了不起的语气说:“我跟你爷爷现在每个月可以领钱一百多的养老金,一年下来能攒两千多呢?”
余娡哪里好意思用奶奶一分一分攒下来的钱呢?
余娡只觉得奶奶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大手大脚,不知节省,又或者是爱慕虚荣才导致钱不够花。
余娡有时候感觉,或许从奶奶那里得到的爱才是最无私的,甚至连陪伴都作为回报都是不太可能实现的。
果然后来,余娡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回家也只是抱着手机与朋友聊天,或者看视频,但是每当这个时候,奶奶就坐在余娡旁边,看着她玩手机,时不时问几句,余娡不忙时,就回她几句,忙的时候,就支支吾吾地应付着。
可是即使如此,奶奶还是很喜欢坐在余娡旁边,陪着她。
世人好像都是这样,总以为一些事情是理所应当,未曾失去过,就以为永远不会失去,可是,一旦失去就是永远。
余娡坐在父亲旁边,仔细地问了奶奶突然生病的原因,等问清楚原因以后,余娡恨不得把自己头轮到墙上,来回捶打。
余娡奶奶前段时间,不小心摔倒,将腿摔断了,上了钢板,本来恢复得不错,也已经出院了,但是腿上的伤口迟迟愈合不住,就又到医院电烤辅助治疗。
余娡爸爸在医院又陪了奶奶两天后,奶奶她说什么也不愿让爸爸在医院自己照顾她,爸爸看奶奶只是行动不便,而且伤口也在逐渐好转,于是便未曾坚持,只是留爷爷在医院照顾奶奶,而他则是过个一两天就过去一趟。
前天下午,余娡爸爸跟妈妈一起过去,听余娡奶奶说,因为隔壁床的腿疼,喊了一晚上,导致她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余娡爸爸再次提说,让奶奶直接回家休养,认为这里不适合休息,奶奶却不愿回去找给家里人找麻烦,只推说等在医院里彻底养好再回家。
余娡奶奶还不让爸爸把这事,告诉余娡,因为余娡的工作一直都很忙,不太好请假,奶奶不愿意让余娡为难,余娡爸爸,想着反正过段时间就会给奶奶打电话就没有跟余娡说这件事。
余娡那段时间正好工作上难焦头烂额,只能疯狂加班,等过了那段时间,余娡想着快放假了,等放假自己就回家了。可是却没有从没有想到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爷爷看到余娡很是生气,不禁质问她,平时工作那么忙吗?连打个电话的时间也没有吗?
不等余娡回答就又接着对余娡说,余娡奶奶在摔倒腿那段时间,总是提到她,害怕错过她的来电,就是充电的时候,也要再手机旁边守着。
那一句又一句的话,狠狠地捅在余娡心里,余娡只觉得万箭穿心,虽神色并无明显变化,心中却早已千疮万孔,那歇斯里地的痛夹杂着悔恨一起捶打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