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姐姐和这个外甥女之间,也许是因为一起长大的缘故,他向来偏疼北歌多一些,见她这样便有些后悔自己说出了这件事。
“和你没关系,小舅,我真的很感谢你还记得,”北歌静静开口,整个人像是一枝深秋的枝干,萧瑟欲坠,“这件事,你别在妈妈面前提,就当你从来没说过。”
说完,北歌绕过他径直离开。
两个小时后,旷野公司北歌的办公室里。
“三婶,请问您最近有时间吗?我想就小姝的事情,和您谈一下。”
北歌打通陈晓千的电话,说明来意。
陈晓千那边似乎在打牌,有人喊她出牌,声音乱糟糟的,陈晓千夹着手机说了句“等会儿再说”,就挂了电话。
北歌放下手机,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发呆。
十几分钟后,陈晓千的电话打了过来。
再接起,背景已然安静下来。
“说吧,你想谈什么?”陈晓千语气冷冷的,开门见山道。
北歌坐在落地窗前,没什么喜怒,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当年,卫姝失踪那段时间,来找过我。”
陈晓千那边的声音忽然停止,几秒后,才传来她不可置信的一声:“什么?”
“请三婶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北歌的语调起伏缓慢,她并不给人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却让听的人莫名沉重,心里重重一坠。
好像说出这句话来,会耗费北歌巨大的心力,而这个答案对她来说无比重要。
陈晓千来不及体会她现在的心情,连忙追问道:“你先说,小姝去找过你,什么时候,和你说了什么,她找了你之后去哪儿了?”
“我当时不在家,是我妈妈和她见面,”北歌垂下眼睛,整个人好似割裂成两部分,一块宛若滚油在煎,一块如坠冰窖,“我妈妈记不清楚当年的细节。我只知道,小姝当年去找我,是想借一些钱。”
陈晓千听她说完,脑子反应了一会儿,冷声道:“我明白了,你妈妈拒绝了她,然后小姝就离开了。”
北歌闭了一下眼,眼皮重若千斤,让她迟迟没有睁开。
“你们果真是好一家人,”陈晓千的嘴向来厉害,比起周薇还要锋利,“一个泥腿子从小就天天跟在小姝后面,蹭吃蹭喝蹭学上,你妈当年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保姆,见了我们都得弯腰低头,小姝对你比待我们都强,事事想着你,从身到心依赖你,你这三年的学费都是小姝掏的自己的压岁钱,没有她你就算能入学也读下去,你妈却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把她赶出去,你们这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怎么这么不要脸这么阴魂不散啊!”
北歌任由她骂,说得再难听也没回嘴。
只在陈晓千越骂越激动,最后要挂掉电话的时候才说了一声。
“三婶,小姝最近情绪很不好。”
陈晓千瞬间止住话头。
北歌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她做噩梦,有心事,喝酒,喝醉了还抱着我哭。我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陈晓千那边没有声音,却也没有挂掉,显然在听北歌说话。
“你把她找回来那年,她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北歌眼睛愈发红,宛若滴血,“我怕她想起不好的回忆,她现在就是一张白纸,记忆是个缓慢恢复的过程,我真希望她记起过去美好的记忆,最好一辈子也想不起来那段黑色的往事。”
陈晓千那边的呼吸声重了一些:“你想要知道什么?”
北歌艰涩道:“我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卫姝就算失忆,第一眼喜欢的人还是北歌,陈晓千多次尝试想将卫姝接到自己身边,得到的都是她的拒绝。从小到大她也看清楚了,卫姝是真的喜欢北歌,北歌对她好,她才能过得好。
陈晓千这次沉默了很久,慢慢开了口。
她也有些无力:“我知道的并不多,当年卫家破产,大量的债务无人清偿,那些走投无路的债主就想和卫家的人同归于尽,小姝的爸爸害怕牵连家人,卧轨自杀。小姝的妈妈听到消息后就疯了。她疯癫之后,趁所有人不注意,带走了小姝,我们一直都在找她,找了一年多,最后才在一艘小船上看见她。小姝身边躺着已经发凉僵硬的妈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谁也认不出来了。”
“我也不清楚小姝走丢的这些日子经历过什么,她回来后患上严重的自闭,要不是你一头嗑在台阶上,她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
北歌呼吸逐渐变得艰难,那些话像是一片又一片锋利的雪花,钻入她的耳朵,充塞她的头脑,挤占她的呼吸,窒息般困住她的所有感知。
陈晓千长叹一声,话中也为卫姝可惜:“那么好一个孩子,连话都不会说,真让人心疼。”
被屏蔽剥夺的五感缓慢恢复,北歌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声“谢谢”,然后挂断电话。
原来,卫姝对自己的排斥,有充足且必须的理由。
她不是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