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就这样在天悬峰独居了下来。
兴许是看她实在门庭冷落,慕九天要给她安排几个弟子,在座下听教,也负责她洞府洒扫和照顾她日常起居,但尽数都被云摇搪了回去。
闲暇时她喜欢到旁边那座早已荒芜了的孤峰去,去得多了,连山门内的弟子们也知晓了那里——
满山的四月雪开得绚烂,如火如荼。
像是在准备一场不知年月的等待某人归来的典礼。
至于寒疾发作得不那么频繁又要命的时节,云摇也会下山去,做点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小事。
也有那么几次,她幻觉在人群里,看到了道霜冷脱尘的白衣。
可惜等到再回首,泡影早已散尽。
这般日子过得也快。
那人的存在早被天道从这方世界里彻底抹除,过往的一切痕迹都由旁人替代,只要云摇不去想,便无人提起。
渐渐地,云摇对于他的离开似乎也完全忘记了,不再与任何人提起她有一位尚未归山的徒弟。
连云摇都以为自己快要忘了。
直到有一夜。
她忽然在梦里梦见了他。
那个人好像就伏在她耳旁,那么亲昵无间地说着话。
云摇听不清,在梦里流着眼泪拼命想将他拉住,哪怕只是一段衣襟也好。
可她握不住,他如幻影泡沫,在她指间穿过。
她只能含泪问他“你在哪儿”。
“我就在你身边。”他低声俯近,像要将她拢入怀中,却只是触不可及的虚影,“我会作雨,作风,作春晞、夏华、秋霜、冬雪,与这三界一同,陪师尊至万古。”
“……”
云摇在梦中泣不成声,醒来时同样是满面泪涟。
天悬峰自那日开始封山。
是真正的“封”,冰封——
整座天悬峰从山中洞府开始,无尽冰寒向外蔓延,满山的草木也都犹如被凝固在生死之间的形态,被一层冰覆住了,满山都挂着冰棱,而又苍翠茂盛,栩栩如生。
云摇的洞府更是无人能近,连渡劫境的慕九天都无法靠近那可怖的不似凡物的冰寒气半分。
百日之后。
洞府解封,面色苍白孱弱得前所未有的云摇走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她眼底像灼着和身上红衣一样的焰火。
同一日,梵天古寺的红尘佛子领着一位其貌不扬的大和尚,来到了乾门内。
“……他的神魂波动,你为何也能感知到。”
对于轮回塔塔灵,也既是面前这个大和尚的到来,云摇意外又平静:“我能感知,也与你有关吗?”
大和尚合掌轻叹:“在梵天寺时,是我抽取了你的一丝仙格之力,封入金莲中。”
云摇眼神恍惚:“后来,金莲化形入了他的识海,那道仙格之力,莫非入了他的神魂……?”
“正是那道仙格之力,护住了他的最后一丝神魂。”
大和尚岿然不动。
短暂的惊愉如烟火擦过眼眸,云摇确定了一日前的感知并非错觉,更觉心生惴惴,连喉咙都紧张得涩然起来:“他当真还活着,对吗?”
“是,历次一劫后,遑论千年万年,遑论三界何处,那位终归是活着的,”大和尚终于抬眉,“如此,便已是两相安好,皆大欢喜了。”
云摇眼底惊愉淡了:“你是来拦我的?”
“施主从前不执着于此,如今,何必定要相见呢。”
“……”
云摇终于恍然了什么:“原本我还要凭借那丝仙格之力去寻他,现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