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僧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云摇后知后觉地,将僵在驴背上的手收到身后去。
了无垂眉笑道:“我何时说过,这是她了?”
“还不是你不说人话,非要打什么机锋说‘此驴与你有缘’……我又从大和尚那儿听了往生目的事,自然以为,”云摇望了一眼还正愤怒地瞪着她的毛驴,“当真不是?”
“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这妖僧就少诳我了,你骗过的还少么?”云摇撇嘴,摘着身上沾的马厩草屑,往外走向了无,“那它有什么特异之处,还要你不远千里地带在身边?”
了无随她转身,出了静室,关上门前,他逆着身后的光,眼神明昧难辨地望了室内一眼。
毛驴在马厩里焦急地叫唤了声。
了无似乎不曾听到:“它确是一个人的转世,但不是她的。”
“嗯?”云摇拍着手上的碎草,“那是谁的?”
“师祖应与你说了,她在轮回前的上一世,造过无数杀孽,罪业滔天。”红尘佛子再提往事,语气也淡。
云摇拍着上身的手一停:“嗯,说了。”
红尘佛子似悲似悯地垂低了眼。
他手中木门缓缓拉合上,最后一线天光慢慢消去,终于归入彻底的黑暗。
悲愤的驴叫声被掩在了静谧里。
了无转身,面向云摇,话声平静——
“这是她前世,那个在最初之时,逼她向恶的人。”
“……”
云摇停在了那儿。
几息后。
却是红尘佛子先开了口,他望着云摇:“若换作当年,你应当已经提剑杀进去了。”
“……”云摇回神,轻嗤了声,“你也知是当年。”
这一声嗤笑里,红尘佛子略有些失神。
他不由地想起来,当年那个被乾门太一真人和师兄师姐们宠得无法无天的“乾门小师叔”,在修真界堪称飞扬跋扈、恃才傲物、惹是生非——今日刚揍了东海小凤凰,明日便敢仗剑闯南疆皇宫,累得一众师兄师姐日日跟在她屁股后面替她收拾残局。
为此,自然也没少挨她四师兄那柄戒尺的揍。
想着那些还历历在目的少年往事,红尘佛子也不由露出几分感慨的笑意,他摇了摇头。
“也对,物是人非,挡在前面的人走散了,小师叔也是要独当一面的。”
云摇被他梗了下,看在三师姐的面子上忍了忍,但还是没忍住:“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好了,今日不是来与你叙旧的,我和慕寒渊要下山去了。仙门大比召开在即,你们梵天寺还是不参与?”
“佛门清修,何必扰红尘。”
“就说你们比九思谷那群酸书生还固执,也不知谁提你们入了四大仙门之列,”云摇转身,偷不成驴也不介意,她背着身随手挥了挥,“走了。”
红尘佛子抬眉:“此行何去?”
“取奈何,镇仙域。”
云摇懒声答了。
将狂妄话说得如此随性自如,倒是极有当年那个混不吝的少女风采,红尘佛子望着她一身红衣的背影,莞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别以为我没听见。”
云摇在踏入院外前,略停住,回身望向了无身后的静室:“你专程带回来这头毛驴,莫非是为了等……”
话声未竟。
红尘佛子半晌不闻,含笑轻问:“等什么。”
默然片刻。
“…算了。”云摇头也不回地走了。
约莫是踏出那方禅院的时候,她才恍然想明白的,明明佛门清净,红尘佛子又为何要一刻不停地行走世间。
游历红尘三百年……
只为寻那一人转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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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摇到梵天寺外时,正见到了十分有趣的一幕——
慕寒渊华冠长袍,正以指拭剑,玉带束得他一截腰身清挺,如松如竹,远远看着便是清绝隽永地立在寺门外。
而寺门两旁,狮大狮二不约而同地捏紧了爪子,对着他怒目相向。
之所以只是怒目,概因为小金莲这会儿,正匍匐趴在狮大头上,一手一个地按着比它巴掌都大的狮头肉髻,小金莲玩得咯咯直乐,更是压得狮大狮二都敢怒不敢言。
佛前金莲化身,对于一切佛门造物,应当都具佛陀之威。
它们自然不敢反抗。
云摇走过去,手指一抬,就施了道术法将狮大头上作祟的小金莲托到了半空中。
小金莲一瘪嘴,要哭不哭地蹬了蹬脚丫。
长松了口气后差点趴到地上去的狮大感激地看了云摇一眼。
可惜没等她接收到,已经张口了:“这两头狮子欺负也就欺负了,可你也该挑大和尚不在的时候吧?”
狮大狮二:“……?”
没理会那两束怨念的目光,云摇勾勾手指,薄云似的灵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