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金山的冰冻得是真紧实啊。
我烤了他两天两夜,才把他烤化。如蔻说再烤下去,就该熟了,可他还是没醒。
今日父皇忽然来殿中,我怕生事端,未曾与父皇说过,只好又让人将那人搬到我榻上去,藏起来才行。
……
癸卯年,壬申月,廿九。
他终于醒了。
但我觉得他不是人。
他有双妖族的眼睛,蓝色的,比天玉湖午时最澄澈的天蓝还要亮,像父皇前年赐给我的那块蓝鹊玛瑙。
他看着我不说话。
真可怜。
人话都不会说。
……
癸卯年,癸酉月,初一
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姓燕。我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燕凉。
因为他身上总是凉冰冰的,就算是在酷暑的皇城中也一样。
哦对,我将他带回来了。
偷偷的。
……
癸卯年,癸酉月,初九
我把燕凉变成了我身边的一个小侍卫,宫里的人总是欺负他,兴许因为他生得太好看了。
妖族都是这样好看的吗?我忽然想去妖域看一看了。
燕凉说他能带我去,我才不信呢,他那么弱。
……
癸卯年,癸酉月,十八
今日宫中来了刺客。
燕凉救了我。
整个皇宫大内侍卫那么多人都未拦住的,他只动了动手指,那些刺客就全都倒下了。
他好厉害,可他似乎骗了我。
他到底是谁呢?
……」
还挺厚的一册书卷,云摇倚在圈椅中,百无聊赖地翻着。
按她在仙界看了那么多年话本的经历,公主这本小册子实在算不得新奇。
尤其她如今顶替了这位殿下,作局外人看这公主的处境,就更是分明——
君临乾元数千年的龙君,从不曾要三族女子入龙城侍奉,为何忽然点上了人族?
显而易见,那个燕凉便是他了。
天下共主的龙君游历乾元大陆,不知是不小心中了招,还是无聊在湖边冻成了冰又懒得醒,恰巧被一位到人族疆域极北的小公主给“救”了下来。
龙君觉着无聊,找点乐子,小公主则以为自己救了个小可怜,放在身边贴身呵护照顾,两人日久生情,按后来记载,那小公主更是不知龙君厉害,在他“遇险”时豁出性命相救,受尽折磨,险些为他死了。
如此一番来来往往,龙君动了凡心,情根深种,非她不娶。
“……实在是有些老套了。”
云摇嘀咕着,翻过一页。
话虽如此,窗外天色倒是见晚,云霞潋滟,不知不觉薄了西山。
窗外垂柳的长影儿落入窗来。
手里书册也只余两页。
她垂眼扫过。
果然如她所料——
「
甲辰年,甲子月,初三
龙皇殿下令,要我人族选一位公主,入龙城侍奉。
传闻中龙君数千岁,一顿能喝尽人间江流,翻掌便能叫人族覆灭,定是个面狰目狞的白胡子老头。皇城大惊,上下惶惶,姐姐们瑟缩不肯出宫。
为了人族,我自请远嫁。
告别了皇城。
」
云摇看得有点头疼。
“一年了还埋在鼓里,这位殿下也是。难道我见了龙君,还得演一出‘竟然是你你骗了我我伤心欲绝不嫁了’的大戏?”
云摇嘀咕着,又翻一页。
然后她愣了下。
这一页只有一句话。
「我知道,龙君就是燕凉。」
“…………”
黄昏暮色入窗,妆镜前的嫁衣少女一怔,像黄昏的凉意浸上薄衫,她从方才的懒倚慢慢坐正了身。
托着书册的掌心仅剩两页,她翻了过去。
最后一页四行血字。
「这一切是我为你谋划了三年的局。
燕凉,我可怜的龙君陛下,他并不知道。
我不是来嫁他。
我是来杀他的。」
“……!”
云摇胸口一窒。
手中书册惊落,翻扣在地。
皮质册面犹如血色,染浸残阳里。
而她惊魂未定时,身后殿外,只听得宫侍高声,惊飞了宫檐下的鸟雀。
扑簌簌的乌影遮过日光——
“龙君陛下到!”
君埋泉下泥销骨(四)
宫侍话声尚在绕梁。
云摇惊魂甫定的余光里,一截石青色莲花纹袍袂便被玉骨轻掀,来人步入殿中。
殿内席起一道如浸霜雪的檀木冷香。
电光火石间,云摇用这具凡人之躯也来不及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