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清俊如神明的五官间寒彻、狰狞。那个从来悲悯如圣人似的寒渊尊,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
就像……快要失去他的全部。
满船清梦压星河(二)
最后一声弦音如杀。
无尽夜色与蔼蔼白雾中,没了指引的魇兽四散溃逃,向着偌大的藏龙山山林腹地奔袭。
慕寒渊没有阻拦。
长袍落地,广袖下他随手一拂,身前悯生琴便化作无数萤火似的光点,在半空散去。
“…师尊?”那人无故声哑,他在夜色中微微偏首,竟似有一两分慌张。
云摇仰头,望着慕寒渊这副世人从未见过的、难得狼狈的模样,莫名有些意动。
她想出声宽慰,开了口,却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云摇一怔,不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砰。”
极轻又极为沉闷的响声,撩起了林中夜色波澜。
雪白长袍染尘——慕寒渊停了片刻,竟是折膝跪抵在山神庙前的空地上。
云摇:……???
她多硬的命格能经得起他一跪啊?
这厢吓得扑上去拦:‘别!’
未触及,云摇便惊停了身。
一两息后,她缓慢低头,看向慕寒渊身前的地面——
如果她已经醒了,那,地上躺着的那个眉心花钿熠熠的“云摇”,又是谁?
虚空中,飘着的红衣少女错愕低头,看见了自己半透明的手。
云摇:…………
云摇:???
虚空中身影透明的小仙子张了几次口,最后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不雅之词咽了回去。
很是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云摇乱没形象地一撩红裙,隔着地上自己的身体,她蹲在了慕寒渊对面。
反正他也看不到。
云摇躲过慕寒渊施术的手,往地上躺着的“自己”那里探头——要不是地上红衣少女眉心的血蝶花钿还在,证明至少她的仙格神纹还在体内,那她都要怀疑自己已经死透了,所以才连魂儿都飘了出来。
可既然没死,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云摇百思不得其解,就着蹲地的姿势抬头看去——
慕寒渊就跪在她身旁,似乎也正尽力想唤醒她,只这一会儿工夫,云摇就看见不知多少道金光符文从他修长如玉的指节间送进她体内。
可惜全如泥牛入海,半点没用。
‘我魂都飘在旁边了,你这些医治术法肯定不行,’云摇把下巴搭在胳膊上,百无聊赖地朝这人歪了歪头,‘要不你干脆给我带回乾门,找人救一救,兴许还来得及?’
“……”
慕寒渊停了手,朝她这里抬头。
云摇一吓,本能往后缩了下:‘你这都听得见?我现在可是——’
虚空里少女徒劳张合的唇口蓦地停住。
在她看清对面慕寒渊的脸时。
即便跪着,雪白衣冠都染了尘土,也丝毫不影响他圣人君子似的清濯模样。
但唯有一处不同了:
莲花冠下,那人覆目的雪白绸缎上,此刻正一点点殷染上艳丽的血色。
云摇眼神悚然:‘…………至于吗。’
还未感慨完,她就见慕寒渊席地而坐,盘膝调息,白绸染血下,那张清俊面庞如覆薄霜。
片刻工夫,在雪色长袍旁,几道若有若无的血色微光萦绕着他的身体漂浮盘旋起来。
继而微光汇下,而那血色成丝的尽头……
云摇低头,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眉心的艳红花钿亮起。
在那几丝血色的牵引下,它像一簇燃在漆夜里、蛊人又妖异的火。
这就是她给他种下的,师徒之契?
云摇神色古怪。
即便是找个凡人来,也看得出这所谓“师徒之契”明显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吧?慕寒渊竟然真任她下了,还都不提一句异议、三百年也没想过除掉它?
——等等。
云摇眼皮一跳,定睛去看地上红衣少女的额心。
那只血蝶展翼欲飞。
所以,她本该是圣金色的仙格神纹,也是被“师徒之契”这个鬼东西给弄成了这副妖异模样?
……害人害己啊云摇!!
“师尊。”
“啊?”
听见耳边声音,云摇下意识接了一句,跟着才反应过来:“他又听不到,我啊什么。”
云摇正自嘲抬眸,就见对面,白绸染血的美人仰面,眉目间寒山霜雪似的凉意终于化了。
他失了血色的薄唇轻慢勾抬。
“我听见了,师尊。”
云摇:“——?”
云摇:“???”
要不是身为小仙,在凡界妄动仙法会遭天谴,她都想给慕寒渊的神魂撬出来,看看上面是不是也烙着仙格神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