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丈外的身影。
此次随行的弟子们不清楚,她却很了解:偌大仙舟,操控绝非易事,通常至少要三位元婴境以上修者齐力而为,还要分神在行舟前后,紧密看护。故而以往纵使宗内长老带队,也时常是各自御剑,不行仙舟。
但在师兄手里,这仙舟就仿若世间凡人孩童的玩物,随手可控——来路上他为她答疑解惑,亦全不耽误。
对这样好似无所不能的慕寒渊,陈见雪是早已习惯了的。
自幼年她便见他如此,事事无失,从无瑕疵,于是小时候她就相信,慕寒渊师兄确是天上下来的谪仙人物,不然怎么会一点凡人的喜好或失误都不曾有过呢?
是“从未”。
直到几日前,那处天玄秘境中。
陈见雪望着藏在那墨云似的长发间雪白的银锻,眼神不由恍惚。
凶兽螣蛇,对于其他同境修者或许是不可撼动的庞然之物,但陈见雪跟随师兄这么多年,她自然懂对他来说抵御那样一只凶兽该有多轻易。
可是她错了,在他那从无瑕疵的百年修行里的第一笔谬失之前——
那是一声惊动仙域八荒所有高境修者的剑鸣。
剑鸣声后,那道凌空抚琴的身影兀地一停,如弦崩杀的琴音骤止。
螣蛇狡诈,竖眸中冷芒猎动,趁机甩尾如电,跟着毒雾就从它玄黑的蛇信子后喷射而出。
琴音未续,光罩轰然碎裂,如漫天金光落下。
“……寒渊尊!!”
在耳边成片的惊呼声中,陈见雪抬头,只来得及看清那道身影受击跪地。
他身前螣蛇口如血盆,刀匕似的四根利齿上泛着森绿的毒芒,她几乎嗅到死尸般的腥气。
众人慌乱回避。
只有陈见雪尚能力撑,于是也只有她看见了——
在那命悬一线的血腥巨口前,慕寒渊抬颈,望的却不是身前要命的凶兽。
他向着东南方回眸。
彼时那人长眸垂阖,睫羽如墨,冰玉琢成的侧脸上已有两道螣蛇毒雾重创后的血泪滴落。
他那一刻明明已经看不见了、却还是要去看的——
“见雪?”
慕寒渊的清声打断了陈见雪的思绪。
她骤然回神,起身:“师兄。”
“何故气息翻涌如渊?”慕寒渊回身,雪白银锻跟着他动作,轻慢绕过肩侧。
“…抱歉,师兄。”
陈见雪凝神收气,停了几息,才抬头问:“师兄的伤,可好些了?”
慕寒渊袍袖微举,似乎是想碰一下眼前的白绸,但不知为何又落回去了。
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无碍。”
离着藏龙山已不远,陈见雪略迟疑后,还是趁着这最后的独处时间开口问了:“师兄那日归山,见到小师叔祖了吗?”
慕寒渊未动:“何来此问。”
陈见雪迟疑住。
而这几息间,仙舟已在慕寒渊的操控下,平稳地从云间缓落,穿过雾气笼罩的丛林,停在一处林间的山谷中。
随行弟子们纷纷下了仙舟,慕寒渊也似乎忘记了她的回答或疑问。他指骨凌空点画,仍是几道繁复异常的符文后,仙舟迅速缩小,最后化作一个桃核大小的光点,飞入慕寒渊袖中。
长袍垂回,慕寒渊道:“藏龙山山脚下最近的村落就在一里外,休整片刻后,我们便出发。”
众人行剑礼:“弟子遵命。”
“……”
陈见雪失神看着。
众乾门弟子中间,是那位几百年间从未变过的温润如玉的寒渊尊。
目盲亦不掩风华。
她也一直以为,世人所见,这就是唯一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