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通,心里窝着一团无名火,不由得紧紧攥住自己的袖角。
却在不经意触碰到袖里的药包时,脑子清醒了几分。
看着那几个小小的草药包,容娡才想起此行原本的目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之行与谢玹之间没有任何进展,她实在是不甘。
想了想,她擦干眼泪,慢吞吞地迈步朝大雄宝殿走去。
她今日非得跟着谢玹,伺机同他更进一步。
—
大雄宝殿内。
日光温煦,缓缓流漾,将一袭雪白的长袍染的鎏金四溢,像冬日雪后的晨间,晴空映照的圣洁雪地。
因着钟声未响,尚未到谢玹参禅的时刻,他便静静坐在长凳上,闭目养神,安静的一丝人气也无,好似他本不应出现在这凡尘。
今日的云榕寺中格外静寂,大部分兵卫昨夜依照谢玹指令,趁夜色下山,去清剿丹阳暗中盘踞的反叛势力。
静昙静静侍候在一旁,望着自家主上漠然从容、如冰雪雕琢的侧脸,知晓他今日参禅的时辰要比以往稍微久一些。
在他的记忆里,调用那些生杀予夺的权势之后,主上总是这样安静又沉默。
眉目悲悯,阒冥沉寂,犹如圣池中一潭圣洁的死水。
静默良久。
静昙低声道:“属下以为,主上已经不在意那些事了。今日主上竟因容小娘子而出手,着实令我有些吃惊。”
谢玹睁开眼。面容雪白,眸如幽谭,静静看着他。
静昙被他看得心中发憷,忙叹息一声,转而道:“唉,容小娘子留宿在此,受了不少委屈,还好方才遇到了我们。”
谢玹别开视线,良久不语。
正当静昙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谢玹忽然极其冷然地轻声道:“静昙,你不觉得,今日我们出现的时机有些过于巧合了吗。”
静昙对上他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浑身一震。
是啊。
怎么他们一出现,便恰好撞见容娡出现,还恰好碰见她被那群小沙弥欺负呢?
静昙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但他又难以怀疑自己的亲眼所见,一时心中有些天人交战,面露纠结的沉默下去。
谢玹轻轻地阖上眼。
心乱如麻之际,静昙忽然听到几声极轻的脚步声。
他听觉灵敏,立即按住腰间佩剑,目光锐利地向声音来源处扫去。
却意外地望见一抹檀粉色的身影。
来人怯弱地抬起一双琉璃似的眼,是本应该早就离开的容娡。
静昙收回佩剑上的手,神情古怪地看向谢玹。
谢玹也察觉到动静,沉默地回应静昙的视线,望向容娡,不动声色。
容娡的脚步十分轻微,小心翼翼地观察一阵他二人的神色,确定自己不曾打扰到谢玹后,才继续朝前迈步。
她踏着石阶,轻缓地走上高台,将手中捏着的草药包捧给静昙,悄悄看一眼谢玹,轻声道:“这是前几日公子帮忙辨认的药草做的草药包,有驱蚊之效。我记得这边蚊虫较多,而公子又时常来这边参禅,便想着给公子送来一些,方才……忘记了。”
谢玹默然。
静昙觑着谢玹的脸色,接过容娡给的草药包,神情越发古怪。
容娡送完草药包,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有些无措地立在原地,十指来回搅动,声若蚊讷地试探道:“我……我不想回厢房,他们……好像都不喜欢我。我可以在殿中待一会儿吗?我绝不打扰您。”
她轻轻咬着下唇,眼眶又泛起绯红的泪意。
看上去柔弱又委屈,局促不安极了。
谢玹垂着眼帘,平静地看着她,看见她纤长的睫羽沾着细小湿润的水珠。
半晌,他收回视线,没有否认,默许了她的请求。
见他点头,容娡的心房愉悦的急跳两下。
她连忙压制住太过雀跃的心思,轻声道谢,寻了一个离他们较远的角落,安静坐好。
不多时,钟声响彻寺院。
谢玹起身走到佛像前,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容娡坐立不安,似是伸手在胳膊上抓挠什么。
谢玹没由来地顿足,侧目看向她。
容娡坐下的地方,靠近树丛,杂草丛生,蚊虫甚多,估计此时正在将她当作血包似的叮咬。
他的眼前没由来的浮现出先前瞥见的,她嫩藕似的手臂上一个一个红肿显眼的叮咬痕迹。
沉默一阵,谢玹遥遥淡声问她:“为何不走?”
为何宁愿被蚊虫叮咬,也要停留在此处?
容娡抓挠手腕的动作一停,知道谢玹在问她,垂着头,不说话。
能为了什么。她能有什么理由不走。
她睫羽低垂,眸光闪烁,忍着皮肤上的痛痒,在心中无声的想。
因为你啊,谢玹。
为了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