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天躬身踏进四方阁,行天舟正好缓缓落地。
“云昭,可否借步,我有句话与你说。”
云昭抬眸,对上一双极其沉静的桃花眸。
鬼神在她身后微微冷笑,怂恿道:“去。”
“哦。”云昭起身,刚踏出四方阁,舟身便是一震——降落了。
她随晏南天走到一侧舷边。
“云昭,”他淡声开口,“湘阳夫人出事,你很难受,对么。”
云昭皱眉:“废话。”
他轻笑了下:“我从小没了娘,真的很想她。那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感情。我若是因为娘,让你受了委屈,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他诚挚地看着她。
他道:“在我心中,只有你和阿娘是最重要的。”
云昭笑了:“我很重要?”
她轻轻摇着头,“晏南天,我那么重要,你竟然都没有发现,我已经三天……”
“云大小姐——”
一声急报传来,打断了云昭的话。
“湘阳夫人有信——”只见一名信使疾疾掠到她身边,震声道,“湘阳夫人有信,请您在外面,一定要,好好喝水,多喝水!”
云昭身心俱震。
干涩的眼眶忽然便有了泪。
她泪中带笑,转过头,望向晏南天。
“你看,阿娘远在京都,都知道我没有好好喝水呢。”
有一说一
晏南天瞳仁一颤。
他后知后觉看到她嘴唇上的裂纹和血渍。
她竟三天没喝过水?!
他抬手想去抚她,被她闪身躲过。
晏南天怔怔唤她:“阿昭……”
胸口抽着疼痛,他知道自己又让她失望了。
原先想好的满腹说辞仿佛都化成了针,细细密密扎在心尖。
他承认自己心思不纯诸多算计,但他所剩不多的全部感情,当真是尽数牵系在她一个人身上。
忽略了她是真的,此刻心如刀绞也是真的。
云昭没功夫与他计较。
她轻嗤一声,扬长而去。
东方敛悄无声息走在她身边。
他勾着唇,似笑非笑:“有一说一,其实也不能全怪他。”
云昭狐疑:“嗯?”
“没喝水,多大点事。”他道,“你看,短短三日,他先炸了个太上庙,然后救了个温暖暖,又在黄梁梦里灭了湘阳一家。”
他顿了下,幽幽道,“他忙。”
云昭怒:“狗东西!”
他弯起眉眼,漫不经心:“嗯。”
南君墓修得挺壮观。
从外往里看,陵墓就像一座灰石修建的行宫,有山有水,有殿有楼。
百姓在隔壁拜完太上,也会顺便折过来给南君夫妇也上炷香——这是一座双人墓,合葬着南君的尸骨与仙宿女的衣冠。
“这南君是真不要脸!”云昭气笑,“我要是她,死了都得气活。”
转念一想,仙宿女可不就是个活尸么。
如今大疫当先,一切繁文缛节都得靠后,平南官府二话不说调派出人手,运来一箱箱挖坟掘墓的工具。
本地官员双手合什,陪笑叮嘱:“诸位请务必小心谨慎些,毕竟是神祇的陵墓啊,仔细不要触犯什么禁忌才好……太上保佑,太上保佑!”
京都一行人左耳进、右耳出,双眼无神、表情麻木。
挖个神墓怎么了。
那么大一个太上就供在行天舟上呢。
云昭站在一块阴凉的镇墓石上,盯进度。
晏南天在前线指挥掘墓,看着南君神像那张与他相似的脸,云昭忍不住幽幽问道:“他像不像在自掘坟墓?”
遇风云闷闷笑了声。
他这一路都要防着哑叔那双毒辣的眼睛,几乎就没开口说过话。
此刻云昭把他唤到身边,他不禁有点跃跃欲试,沉声问:“咱们是要动手?”
陈平安倒抽五口凉气:“……不会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炸庙不是找死吗?
云昭神秘一笑:“等着,自然有机会。”
陈平安根本不信:“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再用还愿做借口炸庙肯定一下就被识破!储君他们刚刚上过一次当,绝对不可能再动太上庙的土!而且这南君墓就挨着太上庙,咱们一动手就能把他们引过来,再说外面还有那么多平南官兵呢!”
遇风云叹气:“你这人,不长记性。她说行,那就是行。”
“太找死了,太找死了!”陈平安嘀咕道,“每次都干这么危险的活——回去我要最大的那条黄金鲤。”
云昭:“啧。”
搬开陵墓封石,运走近万斤填土之后,灰暗幽深的墓道呈现在众人面前。
地下墓宫与埋尸地不同。
它是留好了墓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