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侩:“礼多人不怪嘛。”
老赵起身去墙角,围着餐边柜绕一圈,拿指关节在柜子各处敲了敲。周景元跟过来,随他一起在柜门前蹲下。
老赵抠了下柜门里的胶水条,习惯性伸手,周景元立马起身,跨两步,从工具箱里摸一把起子递给他。
老赵满意地接过来,笑说:“行啊,基本功没忘。”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周景元得意道:“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
老赵没说话,只是手里起胶条的时候,嘴角一直扬着,放不下来。门边条露出些切割面,老赵仔细看了看。
“不是好材料吧?”周景元心里有数。
“中不溜的,要说多差也不至于,反正够不上好的那一档。”老赵客观评价,同时问他,“你想怎么改?”
“换好材料,增加储物空间。餐边柜嘛,怎么着也得既美观又实用啊。”
“是不是被人叫‘小周总’容易飘?跟我说话还大套起来了!”老赵才不惯他的臭毛病,“说具体要求。”
周景元当真不客气:“中空的框架承托全部换实木承托,加一个上柜,要榫卯整装的。”
“你怎么不叫我重新给你打个新柜子!”
“也不是不可以。”
“滚!”
“怎么还急眼了?”周景元笑得张狂,“你叫我提要求的。”
老赵就知道挨上这小子的事准没轻松的,他也不打算跟他客套:“行!我可以给你改,但有两点——不准催单,工时、工费你单独结给我!”
“成交。”周景元根本不担心老赵的手艺和出货速度,绝对的按时按质。
老赵重新坐回木工桌前,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一口,说:“看你最近一心扑在那个什么手工定制展示厅上,我以为你要改走艺术家路线了。”
“展示厅只是个名头,重要的是造几个生活场景展示我们的产品。”
“这还差不多。”老赵放下茶杯,玩笑道,“我们木工关心的可跟艺术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周景元问。
“我做一把椅子,我关心它够不够结实,坐起来舒不舒服,能不能坐很长时间。艺术家关心的可能是,它够不够漂亮,能不能第一眼就吸引人。”
“我觉得不冲突,毕竟你做一把椅子也会考虑它够不够美观,也关心顾客会不会看到它、想买它。”周景元毕竟是年轻一代,他对各行各业没有那么多固有的刻板印象,也比上一辈更兼容,“只是说,手艺人的考量会更全面。这种考量从草图开始,贯穿整个制作过程,包括木料的选择、制作接合,刨、削、砂,以至最后的上漆,不单单只把焦点着眼于美观上,更重要的是实用性。”
老赵收徒弟其实没什么条条框框,唯二看重的是品性和手艺。要论木工手艺,周景元绝对不是老赵最引以为傲的徒弟,但要论学习能力,周景元绝对是他最得意的那一个。其他学徒碍于身份,对老赵毕恭毕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而周景元不会,他在学校就是刺儿头,在厂里更是横着走,对老赵尊敬有之,却不会把他的话奉为圣旨,凡事辩证来听,边听边思考,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所以,老赵对他“既爱又恨”,喜欢他活学活用、脑子灵光,也爱之深责之切地骂他“对手上的活计不上心”。
每每如此,周景元都混不吝地回他一句:“我要是上心了,得饿死你多少徒子徒孙啊!”
老赵知道他来车间就是图一乐,未来也不可能靠木工手艺吃饭,由得他去了,只是自己时常想起来还是觉得遗憾。
今天,与周景元一番对话让老赵觉得也许这并不是遗憾——一个对木工手艺有深刻认知的年轻人,他站在比老一辈手艺人更高的行业高度和技术审美来促进整个行业的前进和发展,也许比他单纯继承木工手艺更有意义。
只是这个“脑子灵光”的人现在看起来很不灵光,正傻里傻气地握着手机笑。
周景元看着梁昳发来的消息——“你把梨给我顺走的?”
他笑着打字:“才发现?”
“幼不幼稚?”梁昳问他。
周景元才不管她怎么给自己定性,坚持:“反正不准你分梨。”
“那你有没有看看黄历?”
“什么?”
“昨天适不适合在一起?”
这题周景元会答:“看了,诸事皆宜。”
梁昳大概被他整无语了,直接回了一串省略号,紧接着又不死心地追问一句:“你什么时候顺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猜。”
“不猜。”
水果篮里统共就剩两个梨子,周景元昨晚走的时候顺手就揣风衣兜里了。不是怕她搞什么劳什子的“分离”,而是惦记着梨子清清甜甜的味道和那个梨子味的吻。
他自然没法朝她坦白自己的小情思,只囫囵交代了“作案”时间和方式。
过了一会儿,梁昳回过来四个字:“偷鸡摸狗。”
周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