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契约书的手指不断收紧,骨节泛白,以及紧绷的下颌,无一不昭示着主人心中存有百般难言滋味。
韩松就这么怔怔看着契约书,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时间过去许久,久到韩松悬空的手臂微微发麻。
寂静的书房内,响起一声叹息。
另一边,韩榆与沈华灿和席乐安长话短说,道明缘由。
仅半刻钟不到,便有派人去韩宅打探的好事者收到消息——沈华灿和席乐安匆匆而来,不久后又面带薄怒而去,似乎气得不轻。
于是,次日就有消息传开。
翰林院的韩修撰因为不满被外放,和他结识多年的至交好友闹翻了。
消息传到户部,有官员本着看热闹的心思找上韩松:“韩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与我何干?”韩松面色冷淡,“调令是由吏部发出,经由陛下准许,韩榆外放怨不得旁人。”
“哦?看来韩修撰也向韩大人表达不满了?”
韩松神情愈发冷硬,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走,更应了众人的猜想。
有人同情,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
六元及第却遭到陛下厌弃,将要去往外地为官,有当世大儒为师公,却和对方的独孙闹翻了,真不知该说韩榆运气好,还是该说他倒霉透顶了。
年前最后几日上值,钟伯同看着毫无眼神交流
的两人,苦笑不已:“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韩榆无所谓地笑笑,话语格外尖锐:“外放也有外放的好处,总比日日与厌恶的人朝夕相对。”
在场所有同僚都知道韩榆在说谁,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反观被内涵的当事人,面不改色地处理公文,仿佛毫不知情。
谁都知道,这对形影不离的好友算是彻底割袍断义了。
如此一来,韩榆也就彻底没了用处。
最后几日里,韩榆的差事成倍增多,嘲讽无视他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韩榆对此视若无睹,只按时处理完公务,在腊月二十九这天带着他的所有物品离开翰林院。
正月初二,韩榆乘马车前往徽州府。
与之同行的,仅壮壮一只猫。
当然,还有包袱的夹层里,沈绍钧交给他的周、赵两家一些辛秘之事。
除此之外,韩榆的宽袖中还藏着韩松亲手所写的徽州府所有官员的详细信息,包括但不限于为人秉性、家中情况、是否与周、赵两家亲近。
韩榆没有过问韩松是如何知晓的这些,只是像以前那样,给了他一个拥抱。
眼看将要出城门,韩榆放下手中茶杯,撩起车帘往外看。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一去,或许要三年后才能回来。
再回来这里,便不是正六品通判了。
忽而察觉有两道异样的视线正凝视着自己,韩榆眸光微转,准确地扫向右前方酒铺的二楼。
窗口处,站着两名男子
。
略靠后的是阮景璋,能得他这般尊敬,靠前那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韩榆眉梢轻挑,躺了一年有余,这都能醒?
四目相对,韩榆毫不露怯,淡然勾唇一笑。
亲自相送,当真是受宠若惊呢。
平昌侯瞬间沉下脸色。
韩榆愉悦地放下车帘,浅酌一口茶。
马车轱辘,驶向徽州府。
从越京到徽州府,韩榆途中经历了不止一场刺杀。
韩榆知道主使者是谁,那些刺客明显不是奔着他的命来,只是单纯想在他身上制造些伤口,让他不好受。
老家伙大病初愈就开始折腾,也不怕再把自己折腾倒下。
好在韩榆本身就有保命的手段,更有小白和韩二韩三暗中随行,那些个刺客连他的衣角都没碰着,就被捅个对穿,抛尸荒野了。
可即便如此,平昌侯依旧没停下对韩榆的刺杀,死了一个又有新的补上。
刺客源源不断,一度让韩榆怀疑无需花费任何银钱,就能培养出一个得力手下。
说实话,当年的痕迹被抹除得太干净,韩榆到现在都没能查出个所以然。
因为找不出丁点儿的蛛丝马迹,韩榆不知道平昌侯父子想在他的身上打什么鬼主意,所以从未放下过戒心。
平昌侯到底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与韩榆过不去,却又不直接杀了他,反而乐此不疲地热衷于给他找麻烦,这让韩榆百思不得其解,觉得他比苍蝇还烦人。
徐光可以抹除一个人的记忆,不代表这世上没有其他见不得光的阴损秘法。
韩榆不敢保证,会不会有第二个徐光。
但无所谓,必要的时候他会发疯。
若再有徐光之流出现在他面前,韩榆不介意收为己用。
韩榆甚至开始琢磨,要不要再让平昌侯躺一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