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几天他总是觉得云映孤零零的,也不与人结交,就猜测她是不是想她以前的亲人了。
他试探着开口:“你若是想他们了,我就叫人去裕颊山把他们接到京城来,你弟弟还年轻,若是能来京城,也是件好事。”
“爷爷都听你的。”
云映一时并未回答。
她的手仍然落在杯壁上,这双手乍看来是双美人手,细白匀称,指尖还带着淡淡的粉。
但仔细看去,五指上几乎都有一层薄薄的茧,甚至还遍布许多细小的伤痕,十分突兀。
这些伤痕,好像是这副完美皮囊的唯一败笔。
她有着很普通的前十几年。
三岁那年被一个果贩家庭收养,不算贫穷,父母对她也真心,就算她有一张还算漂亮的脸,养父母也没有想过拿她换利益,只要她勤快些,总是不愁吃饭。
弟弟上学,她在家主动包揽了大部分农活与家务,唯一不寻常的,就是那天父母出门,她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晒果干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群锦衣华服的人,那群人齐刷刷的看着她,什么表情都有。
为首的自称是她爷爷,抱着她不停的跟她说对不起。
她要被接回京城时,几乎所有人都朝她投来了艳羡的目光,好像是什么天大的馅饼砸在了她脑袋上。
被娇宠着长大的弟弟红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把她刚刚洗干净递给他的软柿狠狠砸在她身上,果肉碎开,弄脏了她唯一上的了台面的衣裳,汁水溅了她一脸,他指着她道:
“你高兴坏了吧?再也不用在我们家当奴才了,也不用讨好我了。”
“别再假惺惺了,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命,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如果可以,云映真的想永远不回去了。
云映低声回答道:“不必麻烦了。”
“我娘亲他们身上钱财足够,她们若是想过来,随时都可以过来的。”
云安澜心道也是,人家若是想来自己就来了,他平白无故派人去接,他们说不定还会迫于威势,心不甘情不愿的来。
云映又问:“爷爷还有什么事吗?”
云安澜哽了下,他今日叫云映过来,确实没什么要紧事。
只是这十天里,他见云映的次数实在是少得可怜,除了关心她的起居,也找不到什么由头去见她。
今日好不容易见一回,感觉话还没说上几句呢。
可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默默道:“没……没事了。”
云映看起来丝毫不留恋,她站起身来,道:“那既然如此,孙女就先告辞了。”
云安澜跟着笑起来,连忙应声道:“诶好,天冷着呢,快些回去。”
云映颔首,道:“爷爷再见。”
“再见再见,有人欺负你就来跟爷爷说啊,爷爷给你做主。”
说话间,云映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她回身看着这个满面不舍却还要对着他摆出笑容的老人,并没有心软出言说再留一会,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
“好。”
第二日清晨,云映起的比往日都早一些。
自从来了国公府后,她多少有些赖床的习惯,今日却早早就起了身。
泠春知道缘由,今日替云映云映梳妆都比之前认真了几分,还特地去库房寻了两件新首饰。
“姑娘,这镯子是上好的独山玉,奴婢帮您把这桃核取下来。”
少女纤细的手腕上系着根红绳,绳上串着的就是一颗平平无奇的桃核。
她说完就要去取,云映却抬手捂了一下这红绳。
泠春诧异道:“姑娘?”
云映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红绳,温声道:“不必了。”
泠春收回手,好奇道:“姑娘,这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的吗?”
自从云映来到国公府后,很少提及她以前的家庭,除了赫峥,也几乎没有主动问过她什么,泠春总觉得这位姑娘有些神秘。
云映的拇指擦过那枚桃核,轻声道:“不是别人送的。”
确切来说,这是她偷过来的。
她还记得那天,她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可以去宁遇家送果干,那天一直被宁遇叫叔叔的人不在家,是宁遇出来接的她。
天上下着小雨,他穿着一身简朴的白衣,身形有几分削瘦,眉目温和,她第一次走进他的房间。
房间内有股淡淡的药香,书案上堆了很多书,甚至还有卷佛经,那枚磨好的桃核就在桌案的边缘,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