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池的面色陡然白得如纸一样,可下一刻她却笑得很温柔:“我会尊重她的选择,可只要她想回来,就应该在她亲手建起的水转丝纺业里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冷笑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他冲出去门去,大福被惊醒,跟着他走了半个院子,嗷嗷地叫。他骂道:“滚开,蠢狗!”
大福呜咽一声,退到一旁。他进了马厩,牵出了一匹马,摇摇晃晃地爬上去。
他扬鞭抽下,马儿吃痛如离弦的利箭一样射出去。月池听到马的嘶鸣声,她大吃一惊,急忙追了出来;“你是不是疯了!”
他恶狠狠道:“那也是被你逼的!”
月池急忙大叫:“快来人,快来人截住他!”
守在镇国府外的锦衣卫,此时正昏昏欲睡,突然之间被吓醒。大家惊得魂飞胆裂,还未靠近都闻到他一身的酒气,忙把他团团围住。马儿受惊,发出一声长嘶,步履变得混乱。而他则从马上,重重跌了下来,当即晕了过去。
庆生辰是百千春
只有同病,才能相怜。
深夜, 葛林被按在马上狂奔,他颠得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却强撑着没有叫停, 反而不住地问:“快到了吗, 快到了吗!”
晚风在他耳畔呼啸而过,带着他的锦衣卫根本来不及作声, 明明路不远,可这一行人都觉仿佛走了一百年似得,恨不得能背生双翼,一下冲到眼前来。待到终于看到镇国府的大门时,所有人方长舒一口气。锦衣卫翻身下马, 一把就将葛林抱下来。可怜老太医只觉腹内一阵翻江倒海,张嘴就欲吐, 可连这点时间都不敢停留,就被锦衣卫架进去了。
在庭院中,他遇到了同样灰头土脸的王济仁,两人四目相对,都有难兄难弟之感。很快,他们就进了内宅,珠帘在剧烈的碰撞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只觉眼前大亮,忙低下头来行礼。
朱厚照虚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赶紧来。”
这三字一出, 王济仁只觉眼前一花,还没回过神,就看到葛林已经凑过去了。他忙不迭地跟上, 虽然他是妇科大夫, 可作为唯二知道天家大机密的太医, 但也不能杵着不动吧。
葛林还未凑近,就闻到朱厚照身上浓浓酒气扑面而来。他道一声恕罪,掀袍一看,就发现大片青紫。王济仁倒吸一口冷气,葛林亦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金枝玉叶、万乘之尊!怎么就能搞成这个样子!
两人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饶是心中惊骇莫名,嘴上也不敢吐一个字。葛林又是告罪,就要斗胆去褪朱厚照的裤子,谁知,他才刚碰到他的汗巾,朱厚照就似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警惕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葛林勉强道:“皇爷,臣总得瞧瞧您的伤处……”
朱厚照不耐道:“开方子不就好了,有什么好看的!”
葛林:“……”给他看了这么多年病,他其实已经习惯了,真的。
他哽了哽道:“皇爷,你伤得不轻,还是让臣瞧瞧,也好对症下药啊。”
然而,不管葛林和王济仁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朱厚照就是死活不肯。眼看局面就要僵持下去,屋内之人又听到珠帘响动。王济仁回头,李越匆匆而来,径直上堂来。
葛林、王济仁:“!!!”八成又要吵了,两人到此时都恨不得自个儿是聋子。
然而,屋内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清。皇爷和李越居然一句话都没说。王济仁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在一阵难言的寂静过后,李越动了。葛林觉得,她好歹得说两句,没曾想,人家上前来,即刻就要去解皇爷的裤子。这般干净利落的动作,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皇爷又下意识去挡,两人的手只触了一瞬就分开。
葛林的心在打鼓,要是连李越都不成,那就完了。幸好,在短暂的分离后,李越又一次伸出手来。
这一看便是读书人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看起来便没多少气力。可就是这双没什么气力的手,轻轻松松就将皇爷的一只手拉开。可还有另一只手啊,葛林期期艾艾地开口:“爷,可不能耽搁了……”
朱厚照既然纹丝不动,亦不做声。葛林只得求助地看向李越。李越幽幽一叹,坐到了床畔,一根一根地将皇爷的手指掰开。皇爷几次想要甩开,却又被她拽住,安抚了下来,始终没有挣脱。到最后,他们已是十指紧握,相对无言。
王济仁还在发愣,葛林推了他一把:“还不快预备上药。”
果然,裤子一脱,露出的伤就更多了。葛林战战兢兢地上完药,叮嘱道:“虽未伤筋动骨,但是摔得这样重,您千万得静养些时日,切不可劳累……”
一语未尽,朱厚照就道:“知道了。赏。”
葛林:“……”
他和王济仁只得一脚深一脚浅地出去,出了门扉后,他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碧纱窗内,两人依旧相对而坐,仿佛天上那条银河,也流到了他们之间,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