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豫面上的谄媚之色凝固了,他惊恐地看向佛保:“公公,这些都是当地仕宦之家的人,他们家中有不少人还在朝中为官,官职还都不小……”
他说到最后已有些语无伦次,佛保嗤笑一声:“官职不小?他们再大,还能大得过天去吗?”
黄豫此刻已顾不得谨小慎微:“天再大,咱们也得在地里活啊!”
佛保忍不住发笑:“亏你还是黄伟的儿子,就只有这么点志气。凌云梯都已到了你面前,你还只想在泥里滚吗?”
黄豫又并非三岁小孩,这样画饼,还唬不住他。他道:“公公和干爹都是神仙人物,可我们不一样!卑职手下这么些将官,他们总得在这儿讨生活,还请公公大发慈悲,至少给他们留条活路呐。”
佛保面上的笑意褪去:“还记得你手下的人,倒也不是个没良心的。”
他拍了拍黄豫的脸:“看在你这几分良心的份上,咱家就再教你一个乖。既然做了选择,就要坚持到底。首鼠两端的人,才死得最快。你以为你现在收手,那边的人会感激你少宰了一点吗?”
黄豫看向岸边,他已然僵成了一块木头。他到此时才明白,自他听从佛保之言调兵时,就已然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中央以官位相诱,将他们绑到了战船上,要使他们与江南豪族彻底决裂。
佛保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好怕的,‘圣天子百灵相助,大将军八面威风。’听闻你们常羡慕随皇爷北伐的将官加官进爵之荣,怎么机会到了眼前,反而还做小儿女态。地头蛇而已,难道还敌得过天龙?”
黄豫的眼珠乱转,他问道:“卑职想请公公给句实在话,严嵩和徐赞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佛保这时才露出了几分赞许之色,他轻描淡写道:“都到了这会儿,何必多言呢。”
果真如此……黄豫直到此刻才下定了决心,他即刻下令:“斩首一级,赏银十两!”
他的这道命令,才真正为这场屠杀注入了兴奋剂。来这儿的多是雇佣军,本就是为钱卖命,重赏之下,谁还认识这头是谁。
岸边观战的豪族族长,已由最开始的悲愤哀嚎,到此时的心如死灰。徐家族长瘫坐在地上,浑浊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没了,都没了……”
王守俭则既愤怒又庆幸:“幸好,幸好我们来的人不多……不然都中了你这奸贼的诡计了!”
谢丕道:“你放心,有新建伯在,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龚家族长闻言已是目眦欲裂,他指着谢丕骂道:“好一个阁老公子,好一个探花郎!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根本不是想带着我们表明立场,你只是想借倭寇和我们这么多人的命,来保住你们谢氏一家而已!”
孙家族长亦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样的举动,也配称得上是读书人吗?”
谢丕缓缓阖上眼,再目视他们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你们勾结倭寇,大量走私,借我父亲的声名,来使朝廷投鼠忌器时,就该想到有今日。一切所得,都是有代价的。”
不过是借谢家做挡箭牌而已,他却要用他们的命来做赎罪金啊。徐家族长抬起头,他的眼底已是一片猩红:“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几家的护卫终于按捺不住,蜂拥而上,却被悉数击退。谢丕将一切都计划在内,岂会没料到此刻。他身边跟着的,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眼见打也打不过,这些族老终于彻底崩溃了。
龚家族长叫嚷道:“我的三个儿子都在外为官,你敢动我一下,他们必定会联名参奏,管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谢丕扯了扯嘴角:“但不知,令郎参奏的理由为何?”
这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朝廷非但不会为他们做主,说不定还会鼓掌叫好,在这场中央与地方的财权争夺战中,他们终于还是因为内鬼,输得一败涂地。
谢丕面对此情此景,何尝不觉心累,这就是人呐,不到绝路,不舍贪念。他转头离去,任凭身后的烽火漫天。
谢家二房,贞筠从东方未明时守到日落西山,心中不祥的噩兆越来越深重。她叫来伍凡,又一次追问:“你老实说,上面……是不是想要谢丕的命?”
伍凡一惊,他赔笑道:“夫人怎会这么想。谢郎中可是朝廷命官。”
贞筠不耐道:“少来这些话来敷衍我。”
伍凡道:“是是是,旁的不说,光凭他阁老之子的身份,也不会有人轻易动他啊。”
贞筠将帕子攥得极紧:“我起先也这么想,可她不会无端让我到这儿来,只有江南将生大乱,她才会想为我找一个妥善安置之地。不,也许不止是安置我这么简单……”连她身边的护卫,都知道谢丕的谋算,谁敢保证他们没做什么呢?
贞筠已然不敢细想,她还待追问之时,大门处忽然一阵喧哗。贞筠霍然起身:“怎么了?”
侍女欢喜地来报:“是二爷回来了!”
语声未落,贞筠已然奔了出去。他们正相遇在草木葳蕤的庭院中。贞筠上下 打量了